七月的京城,白昼的燥热像一层厚重的湿棉被,捂得人喘不过气。直到日头彻底沉入西山,那蒸腾的暑气才肯稍稍松动筋骨,从青砖灰瓦的胡同缝隙里,偷偷漏出几丝带着槐花余香的晚风。
李玄策很少有这么早归家的时候。他特意没让车开到四合院门口,而是在胡同口就下了车。深蓝色的薄棉麻衬衫敞着最上面一颗纽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紧实的小臂线条。方清墨早已等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下,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棉麻连衣裙,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被微汗濡湿,贴在光洁的颈侧。看到丈夫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出现,她唇边漾开一个温婉的笑意,如同夜色里悄然绽放的玉簪花。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方清墨迎上前,很自然地挽住李玄策的臂弯。指尖触及他微凉的皮肤,感受到那份熟悉的、沉稳如山岳的气息,她连日来因实验瓶颈而微蹙的眉心,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再忙,也得陪夫人纳纳凉,听听咱胡同里的‘新闻联播’。”李玄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松弛,侧头看向妻子,眼底映着路灯暖黄的光晕,盛满了温柔的暖意。他反手轻轻握住妻子搭在他臂弯上的手,掌心温热,指腹带着常年握笔和操作仪器的薄茧,此刻却只传递着令人安心的熨帖。
两人并肩,慢慢踱入被暮色浸染的胡同深处。白天的喧嚣沉淀下来,只余下生活最本真的细碎声响。各家各户敞着门,窗户里透出电视的荧光和饭菜的余香。摇着蒲扇的老人们,三三两两坐在自家门墩上、马扎上,或是胡同里那几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孩童们追逐嬉闹的笑声清脆地划破静谧,惊得电线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哎哟,李工,方院士!今儿回来早啊!” 门口摇着大蒲扇的赵大爷,光着膀子,露出精瘦黝黑的脊梁,乐呵呵地打招呼。他以前是胡同口国营理发店的老师傅,退休多年,是胡同里的“活历史”。
“赵大爷,您老吃了?这天儿,坐外头比屋里舒坦。” 李玄策笑着回应,语气熟稔得如同任何一个下班归家的邻家汉子。
“可不是嘛!屋里跟蒸笼似的!” 赵大爷用蒲扇使劲扇了两下风,“瞧瞧,这汗就没停过!我说老钱头,” 他扭头冲旁边藤椅上闭目养神的老邻居嚷道,“你前儿不是说买了个新电扇,啥牌子?好使不?我家那老古董,光哼哼不干活儿!”
藤椅上穿着汗衫的老钱头慢悠悠睁开眼,推了推老花镜:“还行,牌子叫‘清风’,百货大楼买的。省电,风也大点。就是啊,” 他咂咂嘴,声音压低了些,“这电费,眼瞅着又涨了!还有那菜价,昨儿老伴儿买两根黄瓜仨西红柿,好家伙,十几块出去了!这钱啊,真是不经花!”
“谁说不是呢!” 旁边纳鞋底的王婶接过话茬,手里的针线活不停,“我家小子马上高三,光暑假补课费就这个数!” 她腾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眉头紧锁,“跟抢钱似的!可人家都补,咱不补又怕孩子掉队!这年头,挣点钱难,花出去更快!” 她的抱怨里,透着普通人家最真实的烟火忧愁。
李玄策和方清墨缓步走过,微笑着点头示意。李玄策握着妻子的手,微微紧了紧。这些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的絮叨,是他在办公室里那些冰冷数据和宏大报告里永远听不到的温度。它们是这片土地最真实的心跳,是万家灯火下最质朴的期盼。
“听说了吗?南边好像又不太平了?” 几个摇扇子的老爷子围坐的小方桌旁,话题不知怎的转了方向。说话的是退休的邮递员老孙头,声音带着点神秘,“电视里没明说,但我看新闻那个调调儿……啧啧。”
“嗨,管他呢!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旁边的吴大爷嘬了一口搪瓷缸里的茉莉花茶,声音洪亮,“咱老百姓,守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把日子过踏实了,比啥都强!再说了,” 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看胡同上方被切割成条状的、难得还算清朗的夜空,“你们没觉着?今年这夏天的天儿,好像比前两年强点儿?前些年这时候,喘气儿都呛嗓子!现在晚上还能看见几颗星星了!”
“哎,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赵大爷也抬头看了看,“雾霾天儿少了点?是管得严了?”
“谁知道呢,反正能看见星星就是好事儿!” 老钱头慢悠悠地总结。
李玄策的目光也随着他们望向那片被屋檐切割的深蓝夜空,几颗疏朗的星子闪烁着微弱却执着的光芒。他想起下午刚签批的一份关于某地违规排污企业的严厉处罚通报,也想起方清墨团队在西南研发推广的生态护坡技术,更想起无数个不眠之夜,在国安部顶楼平台看着雾锁京城时那份沉甸甸的焦灼。治理的成效,如同这夜空的星,一点点艰难地穿透厚重的尘埃,终于落入了寻常百姓最直观的感受里。这份“看见星星”的欣慰,比任何工作简报都更让他心头微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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