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显然也看到了我们,目光在李白的青衫与我的布衣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那为首之人径自走到屈原像前,随意拱了拱手,便转身对同伴高谈阔论起来。
“屈子虽忠,然不识时务,不懂变通,一味孤高自许,终至身死国灭,实非智者所为。”那白面文人摇头晃脑,言语间充满了事不关己的评点,“若当时能稍作隐忍,曲意逢迎,未必不能如张仪、苏秦一般,成就一番功业。可惜,可惜了啊!”
他身旁几人纷纷附和,言语间竟将屈原的忠贞与后世的权谋之术相提并论,甚至隐晦地暗示其“迂腐”。
我心中一股无名火陡然升起。在这些庸人眼中,那份光照千古的忠魂与气节,竟成了可以权衡利弊、计较得失的生意经?李白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方才那份沉静的悲悯被冰冷的怒意所取代。
“住口!”不等李白发作,我已一步踏出,声音因愤怒而略显尖锐,“尔等何人,安敢在屈子祠前妄议先贤,亵渎忠魂!”
那白面文人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弄得一愣,随即面露愠色:“你是何人?我等在此论史,与你何干?”
“论史?”我冷笑一声,心中那份来自现代的对独立人格与理想主义的尊崇,与此刻目睹亵渎的愤怒交织在一起,言辞变得锐利起来,“尔等这不是论史,是坐井观天,以燕雀之心,妄度鸿鹄之志!屈子所求,乃是以生命践行心中之道,岂是尔等口中‘功业’二字可以衡量?他所叩问的,是天地间最根本的公理与正义,岂是尔等这等曲意逢迎、苟且偷生之辈所能理解?”
我越说越激动,仿佛要将穿越以来对这个时代某些陈腐观念的不满一并倾泻:“你们只看到他沉江的‘不智’,可曾看到他《离骚》的瑰丽?只看到他政治的‘失败’,可曾看到他精神的永恒?他的血泪化作了楚地的兰蕙,他的魂魄融入了华夏的脊梁!后世多少仁人志士,在黑暗中凭吊屈子,汲取力量,砥砺前行!你们今日在此轻飘飘一句‘不识时务’,不仅侮辱了屈子,更侮辱了千百年来所有为理想、为道义而抗争的灵魂!”
这一番疾言厉色的驳斥,如同连珠炮般,将那几人震得目瞪口呆,面红耳赤,一时竟无言以对。祠内原本打扫的乡人也停下了动作,惊异地看着我这边。
李白站在我身后,我能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那目光中充满了惊讶、赞赏,甚至还有一丝……欣慰?他没有说话,但那种无声的支持,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那白面文人羞恼交加,指着我:“你……你强词夺理!”
“非是强词夺理,”李白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缓步上前,与我并肩,目光如电扫过那几人,“是我这弟子,道出了尔等不愿听、亦听不懂的真言。屈子精神,皓如日月,岂容屑小置喙?若再敢出言不逊,休怪李某人不客气!”
李白的名头与气势,显然震慑住了对方。那几人面面相觑,终究没敢再多言,悻悻然地快步离开了屈子祠。
祠内重新恢复了寂静,但气氛已与方才截然不同。经过这一番激烈的交锋,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思想的火花与碰撞的余温。
李白转过身,面对着我,脸上再无半分怒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有激赏,有感慨,更有一种找到同道般的欣喜。“好!骂得好!”他重重一拍我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我踉跄了一下,“青玄,今日方知,你不仅有慧根,更有风骨!见贤思齐,见不贤而怒斥之,方是读书人本色!方才你那番话,掷地有声,深得我心!”
他仰头大笑,笑声在祠内回荡,驱散了先前因那几人带来的污浊之气。“哈哈哈哈哈!痛快!当真痛快!能收你为弟子,是李太白之幸也!”
得到李白如此直白而热烈的赞赏,我心中亦是激荡不已。这并非因为几句夸赞,而是因为我感到,自己终于不再是那个仅仅依靠“先知”取巧的异乡人,而是在精神层面,真正地与这位伟大的诗人,与脚下这片厚重的土地,产生了深刻的共鸣。
“先生过誉了,弟子只是……情之所至,不能自已。”我平复了一下心绪,谦逊道。
李白摆摆手,示意我不必自谦。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屈原的塑像,眼神变得悠远而坚定。“屈子之问,或许永无答案。但我辈文人,立于天地之间,所求者,不正是这份‘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执着,这份敢于向一切不公与黑暗发出质问的勇气么?”
他猛地拉起我的手臂:“走!回船上去!如此心境,岂能无诗?我要作一首《吊屈子》,你需在一旁好好看着,看着为师如何以手中之笔,承接这千古一问!”
我们快步走出屈子祠,将那片圣洁而沉重的空间留在身后。江风扑面,带着水汽,竟让人感到一丝畅快。
回到船上,李白立刻命船家取来纸笔,他立于船头,任凭江风吹乱长发,凝视着奔流的汨罗江水,胸中似有惊涛骇浪在酝酿。他提起笔,蘸饱了浓墨,那姿态,仿佛不是要书写文字,而是要劈开这沉郁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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