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李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身上气势陡然一变,从审问者,转变为考较者,“你于那‘梦境’中所见,对于诗词之道,未来究竟有何高论?与我细细道来!若真知灼见,我便信你;若只是虚言搪塞,哼,莫怪李某将这你抛入江中,喂了鱼虾!”
危机并未解除,而是转化为了另一种形式的考验。我知道,这是他给我,也是给他自己的一个台阶。他需要确认,我所谓的“奇遇”是否真有价值。
精神一振,我知道机会来了。略一思索,便择取了后世关于诗词理论中,最能冲击此时观念,也最契合李白性情的一点来阐述。
“先生,于那梦中,后世论诗,尤其推崇一种境界,名曰‘无法之法’。”我清晰地说道,“并非不讲究格律功底,而是强调在纯熟之后,超越格律形骸的束缚,直抒胸中块垒,以气韵、以精神驱动文字,让情感与意境成为诗之魂魄。格律为我所用,而非我为格律所困。后世评先生之诗,便认为您是此道的绝顶大家,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涌而出,势不可挡,其气魄之大,早已超越了寻常格律的藩篱。”
我看到李白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他一生追求自由不羁,最厌烦拘束,我的这番话,无疑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我趁热打铁,继续抛出更具冲击力的观点:“此外,后世论者还提出,诗词之妙,在于‘意象’与‘意境’的营造。意象,乃熔铸了诗人主观情意的客观物象;意境,则是诸多意象组合所构建出的,能让读者沉浸其中的艺术空间。譬如先生《静夜思》之‘明月光’、‘地上霜’,简单物象,组合之下,便是无穷乡思之境。评诗不再仅仅局限于‘言志’、‘载道’,更重其是否能营造出独特、深远、动人的意境世界。甚至……有论者认为,诗词之语言本身,亦可脱离明确的指涉,追求一种音乐般纯粹的美感与暗示性,谓之‘纯诗’……”
我小心翼翼地引入一些现代诗论的雏形概念,点到即止,既展示“前瞻性”,又不至于过于惊世骇俗。
李白听得入神,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酒壶,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思索的光芒。这些观点,对于身处盛唐,诗歌法度日趋严谨时代的他而言,无疑是振聋发聩的。它们为他内心那种奔放创造的冲动,提供了理论上的支持与呼应。
“无法之法……意象……意境……纯诗……”他喃喃自语,反复咀嚼着这些陌生的词汇,越品越觉得滋味无穷。忽然,他猛地一拍身前矮几,长身而起,朗声大笑:“妙!妙极!哈哈哈!想不到后世之人,竟有如此见解!深合我意!深合我意啊!”
他笑声洪亮,震得船舱似乎都嗡嗡作响,之前的疑虑与审视,在这畅快的大笑中冰雪消融。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奔流的江水,豪情顿生:“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此诗之气韵,可能入那‘无法之法’?可能营造那‘意境’?”
“自然!”我肯定地答道,“此诗迅疾如风,欢畅如歌,景象飞动,情感奔流,正是以气驭诗,意境开阔的典范!”
李白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那目光中已不再是怀疑,而是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狂喜与热切:“好!好一个梦中得授!看来天道奇妙,竟以如此方式,将你送至我面前。你这弟子,我……”
他的话音未落,船身猛地一阵剧烈摇晃,仿佛撞上了什么东西。紧接着,船老大夫惊惶的呼喊声从船头传来:“不好!是暗礁!船底……船底好像漏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李白即将说出口的认可。船舱外瞬间乱成一团,水手奔跑呼号,水流涌进舱底的声音隐约可闻。明月依旧高悬,但江心之舟,已陷入危局。
李白眉头一皱,脸上却并无多少惧色,反而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既有对刚才论诗之妙的回味,也有对眼下危机的凝重。
“看来,拜师之礼,还需暂缓。”他语气恢复了几分平时的洒脱,但语速略快,“先助船家度过此关再说!”
我心中一紧,既有因考验通过、关系突破在即的兴奋,也有对这突遭风险的担忧。方才还在谈论诗词意境,转瞬之间,便要面对沉船溺水的现实威胁。这命运的转折,实在太过突兀。
我们快步冲出船舱,只见船工们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堵漏、舀水。江水冰冷,不断从船底的一个破洞涌入,船只明显开始倾斜。夜色茫茫,四顾唯有江水与远山,呼救无门。
李白酒意全无,挽起袖子,竟也要上前帮手。而我的心跳如鼓,一方面担心性命安危,另一方面,一个更大的悬念骤然升起: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我与李白这刚刚建立起来的、微妙而崭新的关系,将如何发展?这江心遇险,是单纯的意外,还是……隐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的波折?
拜师之言未尽,危局已迫在眉睫。
船在江心进水,倾覆之危就在眼前。在这生死考验中,我与李白将如何应对?这意外是否会让我们这对刚刚经历了一场精神上深度碰撞的准师徒,关系产生新的变数?而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简单的意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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