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的葬礼结束后,北京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
雪花纷纷扬扬了一夜,将紫禁城和整个京师都染成了一片纯净的银白。
长兴公府内却暖意融融。地龙烧得正旺,驱散了严冬的寒意。
陈兴披着一件半旧的玄色貂绒大氅,并未像往常一样早早出门去军器局或是入宫觐见,而是留在了府邸的内院暖阁里。
暖阁临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贵妃榻,上面铺着厚厚软软的银狐皮褥子。
崇宁公主正斜倚在榻上,身上盖着一条锦缎薄被。
岁月不败美人,她的发丝间虽已缀上些银白,可那份从容的气度却丝毫未减。
眼角眉梢有岁月走过的浅痕,却添了温润的韵致。
让人觉得,美从不是年轻时的专属,反倒在岁月里酿成了更醇厚的模样。
她并未睡去,而是就着窗外透进的明亮雪光,手里拿着一件陈兴常穿的深衣。
正细细地、一针一线地缝补着袖口一处不易察觉的磨损。
她的眼神依旧清澈明亮,只是需要偶尔戴上老花眼镜才能看清针脚。
动作也早已不复年轻时的灵巧,带着一种岁月沉淀下的缓慢与专注。
陈兴就坐在她榻边的圆凳上,手里捧着一卷刚从宫里送来的、关于辽东军屯事务的文书,却半晌没有翻动一页。
他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崇宁那带着细微皱纹、却依旧能看出昔日清丽轮廓的侧脸上。
落在她那双曾经抚琴作画、如今却专注于为他缝补旧衣的手上。
郑和的离去,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在他那长生不老的时间线上,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记。
他送走了太多人:朱元璋、马皇后、朱标、朱棣、朱高炽…现在又是郑和。
每一次告别,都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时空里,他是一个逆流而上的孤独旅人。
而身边这个与他相濡以沫数十载的女人,是他与这个时代最温暖、最真实的连接,是她让他漂泊的灵魂有了锚地。
“咳…”许是看得久了,崇宁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轻轻咳嗽一声,并未抬头,嘴角却噙着一丝了然又带着点羞涩的笑意,
“傻看着我做什么?一把年纪了,还没看够?可是这袍子补得不好?”
陈兴回过神,放下文书,挪到榻边坐下,很自然地将她微凉的手握在自己温热的手掌中。
轻轻摩挲着不再那么光滑的皮肤:“看不够。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袍子旧了,让下人们去做新的便是,何苦自己动手,仔细伤了眼睛。”
崇宁这才抬起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依稀还有当年那个娇憨公主的影子:
“新的哪有旧的可心?你那些新袍子,料子虽好,针线却糙,穿在身上硬邦邦的。”
“这件穿软和了,你穿着舒服。我闲着也是闲着,动动手,心里踏实。”
她抽出手,继续细细地缝着,“再说,你这人,看着细致,实则糙得很。不是这里刮破了,就是那里烧了个洞。”
“交给那些小丫头,怕是直接给你扔了换新的。这些跟着你南征北战的老伙计,可是有功之臣,得好好修补修补。”
陈兴听着她絮絮叨叨,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火炉。
他知道,她哪里是闲得慌,分明是借由这细小的针线活,在表达着她的关心,在对抗着时间带来的无力感。
仿佛这样一针一线,就能把他的岁月也缝补得再结实一些,更长一些。
“好好好,你说得对,老伙计最贴心。”
陈兴笑着附和,拿起小几上温着的参茶,试了试温度,递到她嘴边,“来,喝口热的,歇会儿再弄。”
崇宁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温热参汤下肚,舒服地叹了口气。
她看向窗外银装素裹的庭院,几枝红梅在白雪映衬下开得正艳。
“这雪景真好,就是冷了些。想起当年在宫里,一下雪,太子大哥就带着我们一群弟弟妹妹在雪地里疯跑。
打雪仗,堆雪人…父皇就站在廊下看着,板着脸,眼里却是带着笑的…”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一丝遥远的追忆和伤感。那个曾经热闹无比的家族,如今也只剩下些模糊的回忆了。
陈兴握紧她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安慰。
“等晌午日头再足些,雪化一些,我陪你去院子里走走,看看那几株老梅。你前几日不是说想剪几枝插瓶吗?”
崇宁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摇摇头:“算了,外面冷,你还有公务要忙…”
“公务哪有陪你重要?”陈兴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三宝走了,又提醒了我一次,时间过得总是很快。我就想多陪陪你。”
“军器局那边有怀安盯着,出不了岔子。今日,咱谁也不见,就咱们俩。”
崇宁看着他眼中不容错辨的认真和一丝深藏的脆弱,心中软成一片,终于笑着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晌午过后,阳光果然暖和了许多,屋檐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像是时间的漏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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