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明看着王龙低垂的头和紧绷的肩膀,心中了然。他没有再逼问,只是抬手,用力在王龙的肩膀上按了一下。那一下,沉稳,有力,带着无声的托付和一种共担风雨的意味。
“走吧,”罗明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番沉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再去看看酸菜缸子,买点好的,回去给你嫂子炖骨头吃。”
他转身,再次汇入汹涌的人流。王龙抱着冰冷的排骨和带鱼,默默地跟上。农贸市场里震耳欲聋的噪音重新将他们包围,刚才那片刻凝重的寂静,像投入沸水中的一滴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
走出农贸市场那令人窒息的喧嚣和浊气,扑面而来的寒风竟带着一丝凛冽的清爽。王龙紧跟着罗明,两人手里都提着沉甸甸的年货——罗明拎着鼓鼓囊囊的编织袋,里面是刚买的粉条、大料、几捆干辣椒,还有一小坛子新腌的雪里蕻;王龙则抱着那捆冰冷的肋排和两条冻得梆硬的带鱼,草绳勒得他手指发麻。
他一声不吭,只是沉默地走着,脚步有些拖沓。那宽阔的肩膀微微垮塌下去,仿佛被无形的重物压弯了。原本在厂里干活时还显得精亮的眼神,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翳,空洞地望着脚下坑洼不平的路面。那里面没有了光,只剩下对未来沉重负担的茫然预演,一种近乎认命的灰败。
罗明侧目看了他一眼,心头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这滋味,不好受。他忍不住想,如果异地而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是秀云和前夫的孩子,正遭受非人的虐待,而秀云因此痛不欲生、形销骨立……自己会如何?能像要求王龙这样干脆利落地扛起来吗?
念头刚起,就被他强行按了下去,不敢深想。人性经不起这样的拷问。历史上,帮别人养孩子的事多了去了,强如摄政王多尔衮,坐拥天下,不也搞不定这档子事,身后凄凉?他王龙一个普通的车间工人,又能有多大能耐?
当初王龙和霞霞能成婚,本身就费了老鼻子劲。罗家这边,尤其是他爹罗华平,是极力反对的,嫌王龙家底薄,又是个外乡人,更重要的,是霞霞还带着个“拖油瓶”涛涛。
是罗明居中斡旋,力排众议,才勉强促成了这桩婚事。其中一条默认的、让王龙家勉强接受的条件,就是涛涛留在郭家,由生父那边的亲人抚养。王龙一家,包括王龙自己,好不容易才甩掉这个“拖油瓶”的包袱,以为可以开始崭新的、没有累赘的小家庭生活。
如今,这包袱不仅重新压了回来,还伴随着郭家刻薄的虐待和霞霞崩溃的精神状态,分量比当初沉重百倍。王龙怎么会甘心?他心里,恐怕对逼他做选择的罗家人,尤其是自己这个“始作俑者”的大舅哥,早已恨透了吧?
罗明理解这份不甘和怨怼,甚至有些愧疚。
但理解归理解,现实是现实。罗霞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堂妹,她此刻的心碎和绝望,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
郭涛那孩子惨状,更是锥心刺骨。他不能不管。可王龙这心病不解决,眼下勉强点头了,日后也必定是埋在夫妻关系里的一颗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伤的还是霞霞,甚至可能牵连到霞霞肚子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必须得给他疏通开,至少,得让他看到一条不是绝路的路。
两人沉默地走到汽车站附近。离约定的时间还早,车站广场上人头攒动,比肩接踵,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广播里不断播放着车次信息,喇叭声、叫卖声、孩子的哭闹声混在一起。
罗明四下看了看,拉着王龙胳膊肘,避开人流,走到车站侧面一处背风的墙角。这里堆着些废弃的编织袋和破木板,相对安静些,冷风也被高大的站房挡住了大半。
罗明把手里沉重的编织袋小心地放在还算干净的地面上。王龙也跟着把冰冷的排骨和带鱼放下,僵硬地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罗明从棉袄内兜里摸出半包揉得皱巴巴的“黄鹤楼”,磕出一根,递给王龙。自己也叼上一根,划着火柴。橘黄的小火苗跳跃着,点燃了烟丝,在寒风中明灭。
烟雾袅袅升起,隔在两人之间。罗明深吸一口,辛辣的烟草味暂时压下了农贸市场残留的浊气。他看着王龙低垂的脑袋和紧锁的眉头,开口了,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周围的嘈杂,直接砸进王龙的耳朵里:
“是不是觉得,大家都在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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