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掀开箱盖,将那只装着青绢官袍的紫檀木匣,小心翼翼地、平稳地放了进去,就压在箱子的最底层。然后,“咔哒”一声,合上箱盖,落锁。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周娘子跟了进来,见状大为不解,急道:“娘子!这……这可是官袍啊!代表着朝廷的恩典和您的身份!怎能……怎能压箱底呢?日后若有官面上的人来,或是去县里……”
李青禾转过身,看着周娘子,又看了看门口探头探脑、同样一脸困惑的赵三娘等人,嘶哑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下田需短褐,官袍招虫蛾。”
她只说了这十个字。
短褐,是粗布制成的短衣,耐磨耐脏,便于劳作。虫蛾,不仅指田间飞舞的蚊虫小咬,更暗指那些可能因这身官袍而招惹来的、不必要的目光、麻烦、甚至是嫉恨。
这青绢官袍,象征着荣耀,却也意味着束缚。它光滑的质地,沾不得泥土灰尘;它宽大的衣袖,碍得了弯腰除草、扶犁驱牛;它沉稳的颜色,在田埂间过于扎眼,与周遭的黄土绿禾格格不入。更重要的是,一旦穿上它,她李青禾,便不再是那个可以埋头于田亩、工坊,凭双手与头脑做事的农妇,而是成了一个符号,一个需要应对官场规矩、人际往来的“女史”。
她所求的,从来不是这身官袍所带来的虚名。她所愿的,只是田里的庄稼能多收几斗,工坊的丝线能多缫几斤,跟着她的妇孺能多一口安稳饭吃。这官袍,于她脚踏实地的生活而言,非但无益,反是累赘。
周娘子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可看着李青禾那深陷眼窝中平静却坚定的目光,看着她那双依旧沾着泥土与药渍的手,再看看那被锁入箱底、隔绝在日常生活之外的青袍,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赵三娘挠了挠头,嘀咕道:“也是……穿着这袍子,咋下地嘛……招虫子……”
李青禾不再多言,拿起靠在墙角的锄头,对周娘子道:“西坡那两分豆子地,该去锄草了。”
她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褐,走出了居室,走出了工坊院子,融入了秋日午后温暖的阳光与田野的气息之中。仿佛那象征着无上荣光的九品官袍,真的只是一件需要防虫防蛀、压入箱底的寻常物事。
塘埂方向。 夕阳将金色的余晖洒向村庄与田野。 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 不知何时已立于村口的老槐树下。 浑浊的目光…… 追随着那个肩扛锄头、走向田间的枯槁身影, 又仿佛能穿透墙壁, 看到那被郑重锁入箱底的靛青色官袍。
枯槁的嘴唇…… 极其艰难地…… 翕动了一下。 一个低哑的、仿佛也浸染了绢帛光泽与泥土气息的声响, 缓缓地吐出:
“……女——……” 声音顿了顿, 似在品味这前所未有的身份。 “…——史——…” “…——青——…” 下颌极其缓慢地、 带着一种对虚名与务实之间清醒抉择的深沉认同, 向下一点。 “…——袍——…”
“女史青袍——!!!”
声音落下。 他身影融入漫天霞光与归巢的鸦鸣。 田埂上, 李青禾挥起了锄头, 动作稳健而熟练。 那身被皇恩钦赐的官袍, 被她决绝地留在了箱底, 也留在了—— ……属——……于——……庙——……堂——……的——……荣——……光——……与——……束——……缚——……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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