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记布庄包销的承诺,如同给东塘工坊注入了一剂强心针。那麻棉混纺布的名声,借着“军中需用”的风声,竟在县里不胫而走,连带着工坊的遮面巾也愈发抢手。每日前来送麻秆、棉线的,拉布取货的车马,几乎将通往塘东的那条荒僻小路踏平。
银钱流水般进出,工棚又扩了两间,新招的织妇学徒日夜学着穿梭引线。一片蒸蒸日上之势。
然而,这日清晨,周记布庄的周娘子却亲自乘着一辆青帷小车,来到了喧闹的东塘工坊。她今日未施粉黛,眉宇间带着一丝不同于往常的凝重,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紫檀木匣的伙计。
李青禾将她迎入唯一一间勉强算得上“安静”的物料房里。苇席围成的墙壁依旧挡不住外面织机低沉的轰鸣。
周娘子坐下,寒暄两句,便直奔主题,示意伙计打开木匣。里面并非金银,而是一份用工整楷书誊写、盖着朱红官印的文书。
“李娘子,大喜事!”周娘子脸上挤出笑容,却难掩一丝复杂神色,“您那麻棉混纺布,上面真是看对了眼!这不,军需官的采买文书正式下来了!点名要咱这布,而且是长期要,数量巨大!”
她将文书推向李青禾:“只是……这军供之物,不比寻常买卖,规矩大得很。需得立下正式契约,写明规格、数量、交付时限,还有……最重要的,各项‘军规’要求,若有差池,可是要问罪追偿的。”
李青禾枯槁的脸上神色不动,深陷的眼窝扫过那纸文书。上面的官样文章看得人眼花,但“长期”、“巨量”几个字,却沉甸甸地压入心底。她嘶哑问道:“有何特殊军规?”
周娘子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手指点向文书末尾一行蝇头小字:“旁的都好说,唯这一条——‘需遵《武备辑要》则例,浸足特制火油,以增防火之效’。”
“浸火油?”李青禾眉头骤然锁紧。布匹浸油?她从未听过。
“正是!”周娘子语气肯定,“军中规矩,凡用作营帐、辎重遮盖、乃至兵士衣衬的布料,为防火箭火攻,皆需做防火处置。这是历来规矩,只是以往多用桐油,如今据说是改了新方子,效用更佳。”她顿了顿,观察着李青禾的神色,“此事虽有些麻烦,但想想这长期的大单子……价值何止千金!只要过了这一关,往后便是坦途!”
她说着,又从袖中取出另一份早已拟好的契约,上面写明了由周记布庄作为中间人,向东塘工坊采买符合军规的防火麻棉布,价格竟比之前议定的又高了两成!但违约罚金也高得吓人。
巨大的利益与严苛的条款,如同诱饵与陷阱,同时摆在面前。
李青禾沉默着。深陷的眼窝里,思绪飞转。军需、官印、长期契约……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浸火油?她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妥,但那白纸黑字的官文和周娘子信誓旦旦的“历来规矩”,又似乎由不得她不信。
工坊急需这样的大单来稳定发展。机会稍纵即逝。
“这火油……何处可得?如何浸法?”她谨慎问道。
“火油由军需指定官商提供,契约一成,便可凭条领取。”周娘子忙道,“浸法亦有章程,需在特制油池中浸泡足三日,取出晾干即可。我已打听过,不甚难。”
李青禾沉吟良久。外面的织机声轰鸣不断,那是对原料和销路的渴望。
最终,她缓缓点头:“既如此,这契约,我签。”
周娘子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李娘子爽快!这就对了!合作愉快!”
当下,便取了印泥,李青禾在那份采买契约上,摁下了自己的指印。周娘子小心翼翼地将契约收好,又寒暄几句,便匆匆告辞离去,仿佛生怕她反悔。
契约既签,工坊便如同上了发条的陀螺,更加疯狂地运转起来。所有织机全力开动,织造那麻棉混纺布。
数日后,第一批百匹布织成。周娘子也如约送来了“特制火油”的领取条子和一个据说是军中专用的“浸泡章程”。
李青禾亲自带人,雇车从指定官商处拉回数桶气味刺鼻、色呈暗红的所谓“特制火油”。又在塘边空地,依章程挖了一个浅池,铺上油布,将火油倒入,搅拌均匀。
那火油气味浓烈怪异,绝非寻常桐油。
李青禾心中疑虑更深,她多了个心眼,未将百匹布全部浸入,只先取了十匹,依照章程,缓缓浸入那暗红色的油液中。
布匹入油,缓缓吸饱油分,颜色变得深暗,质地也似乎硬挺了些。
三日煎熬等待。期间,李青禾几乎日夜守在油池边,观察着任何细微变化。那油味熏得人头昏眼花,她却浑然不觉。
第三日清晨,到了章程规定的取出时间。
李青禾亲自带着几个伙计,小心翼翼地将那十匹浸足了火油的布匹,从油池中捞起。沉甸甸的,滴淌着粘稠的油液。
按照章程,需晾晒三日,方能干透交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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