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塘口的土腥气被秋阳晒得干硬,混着垄上蔓菁新割茬口的青涩,凝滞在沉甸甸的空气里。李青禾枯槁的身影钉在塘埂高处,深陷的眼窝里沉淀着一种近乎金属的冷硬。掌心那小块碎银的棱角和《养鱼经》残页的枯黄纸边,日夜刮擦着烙印的绳纹,带来细微却清晰的痛楚。塘埂内侧,那条歪斜的沟渠水流无声,灰黑色的鲫鱼背鳍偶尔划破浑浊水面。垄上,新割的蔓菁茬口渗出细小的汁珠,而另一垄上,刚撒下的萝卜籽正蛰伏在深褐色土里。塘埂外侧,那块新立的、半人高的青石界碑,沉默地杵在紫绿色苜蓿地的边缘,碑面粗糙,深刻着三个冰冷、厚重、带着官府印鉴权威的炭黑大字——“李青禾”。
“李”。
她的“李”。
死死刻在石头上。
钉进这片死地里。
风卷过塘口,掀起几片干枯的苜蓿叶子,也卷动着界碑脚下新翻的、湿润的泥土气息。
“青禾丫头——!”
一个带着巨大虚假热情和刻意拔高的、尖利女声,如同淬毒的钩子,猛地刺破了废塘口的沉寂!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猛地一僵!深陷的眼窝里那片冷硬瞬间被巨大的警惕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混合着憎恶与恐惧的冰寒撕裂!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受惊的夜枭,缓缓转向声音来处。
陈婆!
那个曾逼她舔净门槛、咒她早死、刻薄入骨的陈家老虔婆!
此刻,正挎着个盖着靛蓝粗布的竹篮子,矮胖的身子裹着一件半新不旧、却浆洗得挺括的靛蓝细布褂子,脸上堆满了谄媚、讨好、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算计的假笑,一步三扭地朝着塘埂挪来!她身后远远跟着两个探头探脑的村妇,显然是看热闹的。
“青禾丫头!婶子……婶子来看你啦!”陈婆的声音拔得又尖又高,带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甜腻,仿佛她们之间从未有过刻骨的仇怨。她几步窜到塘埂下,仰着那张涂了劣质脂粉、试图掩盖皱纹却显得更加滑稽的肥脸,浑浊的老眼扫过李青禾枯槁如鬼、沾满泥污的形容,又极其迅速地扫过塘埂上那片新割的蔓菁茬口、新翻的萝卜垄、沟渠里隐约的鱼影,最后死死钉在了……塘埂外侧那块沉默的青石界碑上!
当那三个炭黑的“李青禾”大字撞入眼帘时,陈婆脸上的假笑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骇和……巨大的贪婪!
“哎哟喂!我的好丫头!”陈婆的声音陡然带上了浓重的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她极其夸张地拍了一下大腿,挎着篮子的手却极其隐蔽地、将篮子上那块靛蓝粗布……更紧地……向下……按了按!
“苦了你了!真是苦了你了!婶子这心里……揪着疼啊!”她往前凑了两步,试图踏上塘埂,却又被李青禾枯槁身影散发的冰冷气息钉在原地。
“大柱!那个没心肝的孽障!”陈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巨大的“义愤填膺”,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青禾脚前,“他……他知错了!肠子都悔青了!日日在家打自个儿嘴巴子!说对不住你!对不住老李家!”
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将挎着的竹篮子……朝着李青禾枯槁的方向……极其“殷切”地……递了递!动作带着刻意的摇晃!
“喏!婶子特意给你攒的!新磨的白面!还有……还有两个攒了好久的鸡子儿!”陈婆的声音带着巨大的“诚意”,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李青禾深陷的眼窝,试图捕捉一丝松动,“你一个人拉扯小树……不易!大柱他心里有愧!我们陈家……不能不管!”
递!
篮子递得更近!
盖着的靛蓝粗布因为动作的摇晃,边缘极其短暂地……掀起了一角!
极其突兀地……
露出了……
篮子底部……
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
质地明显比粗布细腻许多的……
泛着淡淡米黄色的……
纸页!
纸!
纸页的一角!
极其清晰地……
暴露在惨白的秋阳下!
上面!
用浓黑的墨汁……
极其工整地……
书写着几个……虽只窥见一隅、却足以令人心惊肉跳的……字迹!
“……继……”
“……书……”
过继书?!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亵渎的冰冷愤怒,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毁了李青禾所有的警惕!深陷的眼窝里那片冰寒瞬间被足以焚毁一切的业火点燃!陈大柱的醉骂!被泼脏水的嚎叫!逼她舔门槛的狞笑!无数屈辱的画面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脑海!
知错?
悔青?
鸡子儿?
白面?
还有这……藏在篮底、如同毒蛇般盘踞的……过继书?!
想把小树……夺走?!用这点“施舍”……换她最后一点血脉?!换她刚刚刻上名字的……地?!
“嗬……嗬嗬……”压抑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挤压的嘶鸣,从她紧咬的牙关间挤出!枯槁的双手在破袖筒里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抠进溃烂的掌心,烙印处的绳纹如同被点燃,带来一阵钻心的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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