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关东长白山下有个叫靠山屯的小地方,屯子不大,百十来户人家,靠着山货皮毛过活。屯东头有家王家棺材铺,掌柜的王老歪是个跛子,带着个十七八岁的学徒工叫陈小栓。
小栓是逃荒来的孤儿,王老歪见他机灵,收了他当学徒,管吃管住不给工钱。棺材铺生意不算红火但也不差,山里人忌讳多,讲究入土为安,再穷的人家也会凑钱买口薄棺送老人走。
这年腊月,天寒地冻,大雪封山。王老歪要去临县收账,临走前嘱咐小栓:“我这一去得五六天,你看好铺子。后院里那口柏木材是给屯长家老太太备的,千万碰不得。还有,夜里警醒些,这年头不太平。”
小栓连连应下,等王老歪一走,他倒也自在。白日里守着铺子,偶尔有主顾上门,他便量尺寸、记要求;晚上啃完窝头,就着油灯翻看王老歪那几本破旧的《阴阳杂录》。
话说第三日夜里,风雪越发大了,吹得门窗吱呀作响。小栓正要闩门睡觉,忽听门外有脚步声,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他以为是过路的,开门一看,却见个穿着青布棉袍的老者站在门口,须发皆白,面皮干瘪,两眼深陷。
“掌柜的,讨口吃的。”老者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塞了把沙子。
小栓见老者衣衫单薄,冻得嘴唇发紫,心生怜悯,便让进屋来,端上晚上剩下的两个菜团子,又倒了碗热水。
老者也不客气,接过菜团子狼吞虎咽,吃完后竟意犹未尽:“小兄弟,还有没有?老夫饿得紧。”
小栓为难道:“老人家,就剩这两个了,要不我给您熬点粥?”
老者摆摆手:“罢了,你这铺子里不是有现成的么?”
小栓一愣:“铺子里只有棺材板材,哪有吃的?”
老者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绿光,直勾勾盯着后院方向:“那口柏木材,香气扑鼻,正好果腹。”
小栓心里咯噔一下,想起王老歪临走前的嘱咐,又看这老者言行古怪,不由得警惕起来:“那是给屯长家备的寿材,动不得。”
老者嘿嘿一笑,不再多说,起身告辞,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小栓一眼:“小兄弟心善,会有好报的。明晚我再来。”
送走老者,小栓心里直打鼓。他想起《阴阳杂录》里记载,深山老林里常有精怪出没,有的会幻化人形讨要吃食。若是寻常饭食倒也罢,这老者竟要啃棺材板,绝非善类。
第二天,小栓留了个心眼,去隔壁问李半仙。李半仙是屯里的阴阳先生,年轻时走过江湖,见识广。
听小栓描述老者模样,李半仙脸色一变:“你小子怕是遇上‘白仙爷’了!”
“白仙爷是啥?”小栓好奇。
李半仙压低声音:“咱关外有五仙,胡黄白柳灰。这白仙就是刺猬修成的精怪,专爱吃木材,特别是好棺材板。它们平时躲在深山老林修炼,冬日饥荒时才下山找食。”
小栓急了:“那咋办?他说今晚还来呢!”
李半仙捻着山羊胡:“白仙爷不好惹,但也不轻易伤人。它既向你讨食,便是认了你这地方。这样,我教你个法子...”
当夜,小栓按李半仙吩咐,准备了一碗生糯米、三枚铜钱和一截红绳。子时刚过,门外果然又响起脚步声。
这次老者进门后,不再客套,直接指向后院:“小兄弟,那柏木材今日我一定要尝鲜。”
小栓壮着胆子说:“老人家,我知道您的来历。那口棺材是给屯长家备的,动不得。不过我另有好木材,您可愿意尝尝?”
老者眼中绿光闪烁:“什么木材?”
小栓从柜台下抱出一段槐木:“这是前几日收来的老槐树根,香气醇厚,最是养人。”
老者凑近闻了闻,面露喜色:“不错不错,小兄弟有心了。”说罢竟直接啃食起来,坚硬的槐木在他嘴里如同软糕,不多时便吃掉大半。
吃完后,老者满意地抹抹嘴:“老夫不白吃你的。给你提个醒,三日后有贵人上门买棺,要紫檀木的。你铺中没有,但屯西头张猎户家地窖里藏有一段,是他祖上留下的。你明日拿一吊钱去换,他必肯。”
小栓将信将疑,但还是谢过老者。临走前,老者又说:“日后我每月十五来一次,你好生准备木材。我不会亏待你。”
次日一早,小栓真去了张猎户家,果然用一吊钱换回那段紫檀木。三天后,真有个外乡富商来买紫檀棺材,说是给暴病而亡的老母亲用,出手阔绰,小栓赚了不少。
自此,每月十五,白仙爷必来讨食。小栓渐渐摸清它的喜好,专找些陈年香木备着。白仙爷也时不时透露些消息:哪家老人快不行了要提前备棺;哪里能买到便宜好木料;甚至提醒小栓避开几次祸事。
一来二去,小栓把棺材铺经营得红红火火,连王老歪回来后都对他刮目相看,给他涨了工钱。
却说半年后的一个中秋夜,白仙爷来时愁眉不展。小栓询问缘故,它叹道:“近日山里来了个黑熊精,霸道得很,抢了我修炼的洞府。我道行不如它,只好另寻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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