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血字乍现惊夜鸦,玉貔貅冷待锁蛟。
笑里藏刀荐贤良,不知网罗向谁抛。
上回言道那西门庆于榻上猝然发作,喉间“咕噜”一声怪响,竟似开了闸的血河,一股子墨也似的污秽血泉,带着冲鼻腥臭,“噗”地喷溅丈余!直如泼墨染了素屏,登时将眼前雪白的帷帐被褥污了大片。那血,稠得挂浆,暗得发乌,更奇的是隐隐透出股似烧焦又似死鱼的诡谲味儿。只见他四肢僵直,随即又猛地向内蜷缩,恰似一只离水的虾蛆猛地受滚油浇淋,浑身上下不受控地筛糠也似狂抖起来,骨节咯咯作响!原本一张酡红脸膛此刻青紫交加,暴起的条条青筋虬结在脖颈上,鼓胀欲裂,分明已是热毒攻心、血气逆行濒死之兆!
满屋之人,魂飞魄散!
角落暗影里杵着的那两个皇城司暗察子,一个塌鼻梁、鹰眼钩腮,一个麻面生痣、眼光阴鸷,此刻却是心头齐齐一松。两人对视一眼,虽面上肌肉绷紧如常,但那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快意,如同投入寒潭的两粒火星,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成了!那砒霜淬的猛药,灌进去不易,可一经催发,端的是阎王索命的勾当!这西门庆,命数尽矣!
府尹李之应铁青着脸,心头那点子侥幸彻底被冻僵沉底,直如万丈冰窟下坠。他那宽大的府尹袍袖下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哎呀!我的儿!”柳疙瘩一声凄惶怪叫,枯柴般的身子爆发出不符老迈的劲力,一个踉跄便扑到榻前。他那双蒲扇般的老手,指关节粗大变形,此刻却快如鹰爪,猛地探向西门庆人中、合谷几处重穴狠力掐下,指力直透骨肉!口中迭声急呼,带着哭腔:“参汤!快!再灌参汤吊住!阎王爷您收收手!”声音已全然变了调。
就在这时!
立于李之应身后阴影处、一直如泥胎木塑般毫无声息的一个身影动了!此人身形精悍,年约三旬,面色黄焦焦似久病未愈,唯有一双眸子,沉静得如同古井深潭。他身着开封府六品都头常服(即公服),腰悬铁尺链索,正是李之应心腹干吏,都头耿坚!此刻他动作迅疾如风,一步抢到桌案旁,捧起那碗犹自滚沸冒着热气的深褐色参汤,竟毫不避讳那滚烫碗沿,端得稳如磐石,直递柳老面前。这熬药、递药的粗活本不该他这都头亲为,然值此危殆关头,众人只道他是府尊亲随,急了眼才帮手,竟未觉有异。
柳疙瘩也顾不得许多,接过碗来。耿坚已闪电般出手,一手死死捏住西门庆那下颌骨骼,力道精准,硬生生将那紧咬欲碎的牙关撬开一条缝隙!褐黄滚烫的药汁不顾死活地往里猛灌!污秽的黑血与参汤立时顺着西门庆抽搐的嘴角汹涌溢出,混在一处,涓涓淌下颈项,滴落床褥。西门庆胸腔里更是传出“格格格”如朽木干裂、破败风箱般艰涩的拉扯声,每一次撕扯都让听者心胆俱寒!
陡然间!
西门庆那颗青筋暴突的头颅猛地向上昂起,发出一声闷在喉咙里的、非人的野兽嘶吼!全身筋肉再次剧烈痉挛,整个人竟如反张的弯弓,直挺挺向上弹起!
“噗——!”
又一口更为浓稠粘腻、漆黑如墨的污血,挟着令人作呕的腥臊膻气,如同强弩劲射般从口中激喷而出!这一次,分量奇重,更挟着几小团暗红色的碎肉与黏稠碎渣,雨打芭蕉般溅洒开来,大半糊在那本已污秽不堪的素白被褥上,一片狼藉!
更令人心惊肉跳的是,在那喷溅的血雨肉沫之中,豁然裹着一小片约莫寸许见方的暗赭色碎布!边缘早已被乌黑的血浆浸透,辨不出本来质地,但中央却有一团模糊的暗影,赫然似墨迹!碎布湿漉漉、沉甸甸,宛如一只饱饮了鲜血的残破蝴蝶,不偏不倚,堪堪落在塌鼻梁黑瘦察子脚前三尺不到的青砖地上!
柳疙瘩心头剧震,这秽物绝不能留在此处!他反应极快,枯手一伸便要去捞!
岂料!那塌鼻梁察子目光如淬了毒液的钩子,早已死死粘在那血污布片上!方才那惊鸿一瞥,虽只模糊不堪,但那片边缘浸血、扭曲似虫爬的字迹残形,分明露着极关键的半个点、一横撇!那形状,他烂熟于心!就在密档画影图形的卷宗之上!一个赫然便是“蔡”字的核心部件!如同一个烧得通红的“蔡”字烙铁,带着皮肉焦糊的滋滋声,狠狠烫穿了他眼底那层伪装的平静!
“嘶——!”塌鼻梁察子只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头皮发炸!哪里还顾得遮掩身份体统?口中假意惊呼:“柳老留心!污秽恐沾衣!”身体却如离弦之箭,猛地就朝柳疙瘩身前冲撞过去!这扑过去的架势极其生硬,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那脚尖微不可察地勾起,带着一股阴劲,无声无息便朝那带字的血布狠狠踩踏下去!欲将这见不得人的铁证踏成齑粉!
“滚……开!!!”
一声虚弱却裹挟着滔天怒意与狠戾的叱喝,如同垂死孤狼的尖啸,竟自那本该魂游天外的西门庆口中暴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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