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瓶儿眼中升起一丝光亮:“官人所虑极是!”
二人借着坟地荒草灌木的遮蔽,小心翼翼沿着沟壑潜行,避开火光通明的方向和巡逻小队的马蹄声。期间数次险与乱兵遭遇,西门庆或暴起扑杀落单溃卒夺其破烂衣甲遮掩,或潜藏污淖淤泥之中屏息躲过。待到那缕可怜的晨曦终于艰难地透破云层和浓烟,洒落在这被战火蹂躏的土地上时,两个浑身泥污血痕、破衣烂衫如同流民乞丐的身影,才挣扎着靠近了清河残破的南郭水门一带。
此时水门早已被烧塌一半,残骸烟火未熄,浓烟滚滚。河滩上、破屋旁、坍塌的土墙下,挤满了成千上万拖家带口、哭嚎不绝的难民。杨戬麾下的精锐铁甲封锁了通往大路的要冲,铁蹄践踏,皮鞭呼啸,将稍有聚集之态的百姓驱赶踢打,如同对待猪羊。红缨铁盔下那一张张狰狞面庞,对脚下同胞血肉的麻木远甚虎狼!远处城墙缺口处,惨烈的攻防战仍在继续,血肉磨坊不断绞杀着生命,滚木礌石砸落与垂死哀嚎不绝于耳。
西门庆搂紧王瓶儿瑟缩发抖的肩,二人混入流民最混乱处,借滚滚黑烟与人群推挤奔逃之势,艰难挪向水门内侧那片焦土狼藉的市肆区。昔日繁华的街市,如今断壁残垣比比皆是,空气里充斥着呛人的烟火味、焦糊味和浓郁得散不开的…血腥味。
“当心!”西门庆猛地将王瓶儿拽入一道倾颓的土墙后。几匹选锋营的快马扬鞭而过,溅起泥水与血污。马蹄声中还夹杂着斥候军官的厉声喝令:“……凡有青壮、特别是带伤或气度异于流民者……严查!宁可错杀一千…勿走脱了那姓西门的要犯及其党羽!”
王瓶儿脸色煞白,紧紧抓住西门庆胳膊。
西门庆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这片被摧残的市肆。他猛地锁定街对面一角——一块写有“回春堂”三字的焦黑匾额歪斜地挂在一处门楼被烧掉大半的铺面门楣上!铺门大开,里面桌椅倾塌,药斗散落,已被劫掠焚烧过数次,徒留空壳一片。但铺面后巷似乎还有几间未被完全烧塌的简陋屋舍。
“快!”西门庆一扯王瓶儿,二人如同水中游鱼,借着断墙和倾倒的杂物,猫腰疾蹿,险险避过一队穿街搜捕的兵丁,钻入“回春堂”那破败的后巷!
巷内比街道更显污秽破败。污水横流,堆满残砖碎瓦和烧焦的杂物。一处几乎摇摇欲坠的泥坯土屋旁,一个黧黑精干的老汉(正是那夜的车夫),正佝偻着背,与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一起,拼命扒拉着燃烧的焦木梁柱,试图从一个被塌下来焦木堵死的低矮地窖口拖出什么。老汉满脸烟灰,急得满头大汗。
一个面黄肌瘦、约莫六七岁的孩童被压在洞口边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剩一只小手和小半边头露在外面,腿脚被卡在焦木下。“爷爷…爷爷…救我…”孩子声音微弱。
“狗儿!狗儿撑住啊!”老汉嘶哑哭喊,双手指甲都扒翻了血。
其余几人亦是束手无策,眼看火舌顺着焦木慢慢舔舐过去,浓烟窒息。
“闪开!”一声低沉的断喝自身后响起。那车夫老汉惊愕回头,只见一对形容污秽凄惨的男女,男子眼神却凛冽如刀锋!
西门庆二话不说,抛下腰刀,上前一步蹲身,双臂青筋如虬龙暴突!“嗬——!”一声低沉如闷雷的丹田吐气开声,双手铁钳般扣住那根最粗、压在最前的焦黑大梁!臂膀腰腿之力浑然一体,竟硬生生地将那沉重无比的焦木一端缓缓抬起数寸!“快拖孩子!”他从牙缝里迸出命令。
老汉如梦初醒,与旁边几人慌忙抢上,七手八脚拖出孩子。“快,撕布!”西门庆暴喝,单膝跪地,那大梁仿佛有千钧重压在他肩背!王瓶儿迅速从自己本就褴褛的里衣撕下相对干净布条。西门庆猛地一卸力,焦木轰然落回原位!同时接过布条,也不管孩子腿脚烧烂处触目惊心,手法快如闪电地缠裹止血,动作沉稳熟稔,竟有医者之风。
“狗儿!我的孙儿啊!”老汉接过止住血、哭声渐弱的孩子,老泪纵横,这才敢抬眼仔细看西门庆二人。看到西门庆那半张虽沾满黑灰却仍难掩昔日峻朗轮廓的脸庞时,老汉眼中爆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声音颤抖如同做梦:“官人?白…白先生算定…你们…你们真来了?!” 他猛地将孩子塞给旁边邻人,扑通跪下,“我叫何福贵,别人都叫我老何头,白先生借用我的名号传递信息呢。可算…可算把你们盼来了!白先生…白先生早有安排啊!”
西门庆一把搀起真正的老何头:“何伯速起!此地非说话处!白先生可有交待?”
老何头抹了把泪,一把扯开旁边地窖口另外几块散碎焦木,竟露出一个深幽入口!他压低声音急促道:“大人、夫人快下去藏好!白先生料到若有惊变,城中各处必然被反复盘查,唯此旧伤兵药渣焚化窖,早已废弃多年,又在深巷,无人留意!更留了此处暗室地道!地道出口在城外河滩芦苇深处,尚有快舟接应!他命老仆无论如何,死守此处等候大人驾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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