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虎符点破军粮窟,家眷惊传囹圄灾。
莫道暗桩藏福祸,汴梁风起血门开!
且说西门庆手捧金顶川粮图,忽闻府宅尽抄、人员四散,如遭五雷轰顶!那“吴天德”三字直似三柄淬毒匕首,狠狠剜入心窝!目眦欲裂处,金星狂舞,耳中轰鸣如惊涛拍岸,眼前关将军厉战高俅追兵的身影骤然模糊、扭曲,仿佛天地乾坤都在这一刻颠倒倾塌!手中紧攥的那口防锈腰刀再也持握不住,“当啷”一声重响,砸落在冰冷石地上,震得密道内浮尘簌簌而下。
“官人!官人!”王瓶儿魂飞魄散,慌忙抢步上前,用尽全身气力撑住西门庆摇摇欲坠的身形。入手处,只觉臂膀滚烫如火炭,肌肉虬结绷硬如铁石,显是急怒攻心、血气激荡已至极致!抬头望时,西门庆双目赤红如血灌,面色惨金如纸,喉头“格格”作响,牙关紧咬,唇角溢出一缕刺目鲜红!
他强自支撑,猛地推开王瓶儿搀扶之手,踉跄一步,铁掌“砰”地狠拍在冷硬的紫檀木盒边缘,木屑横飞:“吴天德!狗贼——!”嘶吼声如同濒死孤狼长嗥,字字泣血,在阴冷密道中激荡回响,直欲震裂耳鼓,“某待汝如心腹,府中存亡之际,竟反咬一口!毒蛇噬主,猪狗不如!杨戬…童贯!吾不啖汝等之肉寝汝等之皮,誓不为人!”胸中狂怒翻江倒海,恨焰焚天,一口逆血再也压不住,“噗”地狂喷而出,猩红点点,溅上冰寒墙壁,更添惨烈。
“官人!官人定住心神!此乃贼子奸计啊!”王瓶儿泪水决堤,心如刀割,顾不得许多,扑上去用单薄身躯死死搂住西门庆腰背,仿佛要替他挡下这锥心蚀骨的痛楚,“家中遭难,奴家心如油煎!可若官人就此垮了,非但阖府上下沉冤难雪,便是李相公、秦将军、关将军豁出命挣出的这条生路,亦将断绝!官人醒醒!要报仇雪恨,需留得此身!求你看在…看在我腹中尚未出世的一点骨血份上…挺住啊!”
这“腹中骨血”四字,宛如九天玄冰当头浇下!西门庆被沸血充塞的头脑猛一激灵!他身躯剧震,低头死死瞪视王瓶儿腹部,那双被恨意烧灼得近乎涣散的眸子深处,倏地迸发出一丝混杂着痛楚与惊震的人间清醒。
“骨血?…我们的…孩子?”他喉头滚动,声音嘶哑艰涩,如同生锈铁片摩擦。
王瓶儿泪如雨下,用力点头:“那梁中书早已萎靡不举,自与官人之后…已…已近三月了…”
刹那间,一股无法言喻的复杂洪流席卷了西门庆五脏六腑!有初为人父的茫然悸动,有对王瓶儿背负此重仍舍命追随的深深愧疚,更有那自丹田深处勃然腾起的、撑起天地的铁骨钢魂!他猛地闭目,深吸一口密道中带着铁锈与血腥的冰冷浊气,再睁眼时,虽血丝密布,其中暴戾癫狂之色却如潮水退去,唯余一片骇人的死寂沉渊,深处却有毁灭性的幽焰无声燃烧!
“好…好…好…”西门庆从齿缝间迸出三个“好”字,每一个都沉如千钧,“贼子杀我至交,散我财源,今更要绝我血脉…此仇此恨,倾尽黄河之水难洗!”他猛地蹲身,一把抄起地上腰刀,反手从袖中撕下大片衣襟,缠裹于刀柄之上,勒紧,渗血骨节捏得刀柄“咯咯”作响,“瓶儿莫怕,孩儿莫怕!为父在一天,便是天塌下来,也有脊梁给你们顶住!”
就在此时,先前那幽灵般现身的青衣人,眼神一直死死盯在西门庆喷溅于木盒边角、尚未完全渗入石隙的几点暗红血迹上。他声音陡然拔尖,透着股妖异之气:“西门大人!快将那辽邦粮图交予在下!白先生千叮万嘱,此图干系莫大,小人须即刻送走!迟则生变!” 言罢竟不顾西门庆身上兀自翻腾的杀气与地上横陈的利刃,欺身上前,五指如钩直取木盒!
西门庆心神激荡后虽暂复理智,然心中警兆本就未熄!这青衣人急不可耐的姿态,此刻落入眼中直如火上浇油!说时迟那时快!他右臂筋肉坟起,腰刀化作一道暴烈弧光,贴着王瓶儿鬓角疾闪而过!“铮!”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中,刀锋精准无比地格开青衣人抓向木盒的手爪!火星迸溅处,青衣人掌心一道浅痕瞬间见红!
青衣人闷哼一声,触电般缩手后退数步,脸上伪装的和善尽褪,只剩下阴鸷怨毒:“西门大人何意?难道连白先生的信物也不认了?” 他晃了晃手中那枚龟钮黑玉印章。
西门庆刀指其人,目光如淬毒的寒冰利箭:“信物?既是我家团营师爷心腹,你可知白师爷左手小指早年因配药不慎切伤筋骨,留有隐疾,平日执印落款时拇指必不自觉地微微外屈?” 那青衣人执印的左手下意识一缩,指节僵硬。“再者!若真府宅惊变,瓶儿乃某身边第一要紧之人,白师爷岂会不知?他若有讯息传递,必先提点瓶儿安危!而非只顾此图!汝演技浮夸,行迹鬼祟,根本便是杨戬、童贯二贼派来的索命鬼!说!真信使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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