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侯门似海深千尺,行差踏错骨无存。
巧舌如簧藏机变,一捧碎瓷露猢狲。
上回书说到,西门庆随赵不立押送生辰纲至大名府梁中书府邸,初入高门,为那森严气象所慑,心中忐忑如履薄冰。赵不立已被召入梁中书书房叙话,独留西门庆一人在那清雅却压抑的“静怡轩”偏厅等候。鎏金珐琅自鸣钟的滴答声,如同催命鼓点,敲在西门庆心坎上。
他独立窗前,暮色四合,梁府各处次第亮起的灯火,勾勒出这权力迷宫愈发幽深的轮廓。远处丝竹管弦、女子轻笑,更衬得他形单影只。怀中那枚碎裂的青玉平安扣硌在胸口,与染血的汗巾一同灼烧着他的记忆。然而,当赵不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重重回廊深处,西门庆脸上的忐忑与卑微竟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他深吸一口气,将那玉扣紧紧攥入手心,尖锐的裂痕刺痛掌心,反而让他头脑愈发清醒。野心,如同深埋地底的毒藤,在巨大的压力与诱惑下,疯狂滋长。
“西门官人,”方才侍立的小厮轻手轻脚进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恭敬,“梁大人与赵大人叙话尚需些时辰。周管家吩咐,若官人觉得气闷,可在廊下稍作走动,只莫要过了前头的垂花门,惊扰了内宅便是。”言语客气,规矩却点得明白。
“有劳小哥。”西门庆转身,脸上已挂起温煦谦和的笑容,随手从袖中摸出几枚擦得锃亮的当十铜钱(在清河县算阔绰,在梁府只算零碎),极自然地塞入小厮手中,“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小哥提点一二。”
那小厮入手一掂,脸上笑容顿时真切了几分:“官人客气了!小的名唤福贵,您唤我小福子便成。这府里规矩嘛…其实也无甚,只消记住三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嘴紧手勤。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主子吩咐的,手脚麻利些,总没错的。”他压低声音,“尤其周管家,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却也最是赏罚分明。”
西门庆连连点头,一副受教模样:“多谢福贵小哥指点!不知这府中…可有方便之处?”他作势揉了揉肚子。
福贵会意,引着西门庆出了静怡轩,沿着抄手游廊往侧后方行去。西门庆看似随意,目光却如最精密的尺子,丈量着这府邸的格局:哪里是仆役通道,哪里是库房重地,哪里守卫森严,哪里看似松懈…行至一处月洞门,隐隐听得门内传来女子压抑的啜泣声,夹杂着一个婆子不耐烦的呵斥:“…哭什么哭!进了这府里,便是天大的造化!再哭丧着脸,仔细你的皮!…快些,夫人还等着呢…”
西门庆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那啜泣声…虽模糊,却莫名牵动他心弦!金玉?!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冲进去的冲动!但福贵已在前方催促:“西门官人,这边请。”他强压下心头翻涌,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面上却不动声色,跟着福贵走向角落的茅房。
方便之后,西门庆并未立刻回转,而是驻足廊下,指着不远处一株造型奇崛的古松,赞道:“好一株迎客松!虬枝盘绕,苍劲有力,怕是有百年树龄了吧?府中园林,处处匠心,真真令人叹为观止。”他语气真诚,毫无谄媚之态。
福贵见他识货,也来了谈兴:“官人好眼力!这松树可是前朝遗物,花了大价钱从江南运来的。府中一草一木,一石一景,都是周管家亲自监造,梁大人和夫人点头才成的。您瞧那边假山上的‘冠云峰’,还有池边那株‘十八学士’茶花,都是稀罕物儿…”
西门庆听得极其专注,不时恰到好处地附和或提问,引导着福贵将梁中书喜好(爱奇石古木)、蔡夫人脾性(尚奢华、厌俗艳)、府中几位得势姨娘(王瓶儿温婉,李娇儿泼辣)等零碎信息,如同拼图般一点点汇聚脑中。他姿态放得极低,言语却极有分寸,既满足了福贵的谈兴,又不显得刻意打探。
正说着,忽见一个小丫鬟端着个红漆描金托盘,上面放着一套雨过天青色的官窑茶具,正匆匆从内宅方向出来,许是走得急了,在转角处脚下一滑!
“哎呀!”小丫鬟惊呼一声,托盘脱手!那套价值不菲的茶具眼看就要摔个粉碎!
电光火石间,一道青色身影如离弦之箭般抢上!正是西门庆!只见他猿臂轻舒,一手稳稳托住即将坠地的托盘底部,另一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捞住了飞出的茶壶盖!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叮当”几声脆响,茶杯在托盘中互相碰撞,却一个也未碎裂!唯有那茶壶盖在西门庆手中滴溜溜转了两圈,稳稳停住。
小丫鬟吓得面无人色,呆立当场。福贵也惊出一身冷汗,连声道:“哎哟我的老天爷!吓死我了!这可是夫人前日才赏给西跨院王姨娘的官窑新瓷!若摔了,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西门庆将托盘轻轻放在廊下石凳上,又将那茶壶盖小心盖好,这才温言对惊魂未定的小丫鬟道:“姑娘受惊了。这地砖湿滑,日后当心些。”他语气平和,毫无居功自傲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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