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瑛那双水汪汪的杏眼在西门庆身上滴溜溜一转,从他那打满补丁的破夹袄,沾满泥泞的破鞋,一直看到他蓬乱的头发和脏兮兮的小脸。她那双好看的柳叶眉立刻蹙了起来,红唇一撇,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浓浓的鄙夷和嫌弃。
“哟!我当是什么贵客登门呢!”潘玉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耳的尖酸,“原来是个小叫花子!东哥,你拉他进来作甚?没得污了我这干净地界儿!一股子馊臭味!”
这话如同冰锥,狠狠刺在西门庆心上。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想把手从欧阳东温暖的大手里抽出来。
欧阳东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忙道:“玉瑛,休得胡言!这是阳谷我师父西门玄的独子,我的表弟西门庆!前头就听闻他家中遭了变故,正要派人去打听,不曾想今天特来投奔我们了!”
“西门玄?”潘玉瑛撇撇嘴,显然对这个名字并不感冒,她那双媚眼再次上下扫视西门庆,如同打量一件劣等货物,“就是那个听说死绝了门的老郎中?哼,留下这么个拖油瓶?瞧他这身行头,跟逃难的流民有什么两样?东哥,咱们这‘保和堂’可不是善堂!平白无故添一张嘴吃饭,这年景可不容易!”
“玉瑛!”欧阳东脸色微沉,语气带着几分恳求,“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当年若不是师父提携教导,我欧阳东哪有今日?如今他老人家唯一的骨血流落至此,我岂能袖手旁观?让庆哥儿住下,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他年纪虽小,也能在铺子里学着做点事,不会白吃饭的。”
潘玉瑛双手抱胸,冷哼一声:“哼!说得好听!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能做什么?别是偷奸耍滑,白糟蹋粮食!再说了,家里哪有闲地方给他住?柴房倒还空着,又黑又潮,他爱住不住!”
柴房?!西门庆的小拳头在袖中瞬间攥紧!在阳谷被赶去后园厢房的屈辱记忆再次涌上心头!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幽深的眼睛死死盯着潘玉瑛那张美艳却刻薄的脸,一股冰冷的恨意再次升腾!
欧阳东看到西门庆眼中那不合年龄的恨意,心中一惊,连忙打圆场:“玉瑛,莫要吓着孩子!后园不是还有间堆放杂物的耳房吗?收拾收拾也能住人。庆哥儿,以后你就跟着福顺,在铺子里打打下手,学着认药、捣药、扫地、跑腿,可愿意?”
西门庆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屈辱,他知道,离开这里,他无处可去。他低下头,声音干涩地应道:“……愿意。”
“听见没?人家愿意干活儿!”欧阳东松了口气,对潘玉瑛道,“玉瑛,去给庆哥儿找身旧衣裳换上,再弄点吃的,孩子怕是饿坏了。”
潘玉瑛翻了个白眼,扭着水蛇腰,不情不愿地嘟囔着:“真是前世欠了你们的!福顺!带这小……带他去后院井边,打盆水好好洗洗,脏死了。洗完把那身破烂给我扔灶膛里烧了,晦气!”说罢,扭身进了后堂,留下一阵浓郁的香风。
福顺应了一声,走到西门庆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跟我来吧。”
西门庆默默地跟着福顺穿过店铺后门,来到一个小天井。天井一角有口水井,旁边堆着些杂物。福顺打了一桶冰冷的井水,丢给西门庆一条粗硬的布巾和一个破木盆:“自己洗吧,洗干净点,省得挨骂。”说完,便自顾自走开了。
西门庆站在冰冷的井水旁,看着水盆中自己那张憔悴肮脏、布满风霜的小脸倒影,又想起潘玉瑛那鄙夷的眼神和刻薄的话语,想起阳谷族人的欺凌,想起忠伯冰冷的尸体……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他淹没。他咬紧牙关,脱掉那身破烂的夹袄,用冰冷的井水狠狠地搓洗着脸和身体。刺骨的寒意让他浑身发抖,却也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
换上福顺拿来的一套半旧的、明显大很多的粗布衣裤,西门庆被带到了前堂。欧阳东递给他一个还温热的杂粮馒头和一碗稀粥,温言道:“先垫垫肚子。以后就跟着福顺,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要勤快,要听话,知道吗?”
西门庆默默地接过馒头和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食物的温暖暂时驱散了身体的寒冷,却无法温暖他冰冷的心。
从这一天起,西门庆便成了清河县“保和堂”药铺里一个最低等的小伙计。
他的活计,从每日天不亮开始:
打扫店铺内外,擦拭柜台药柜,倾倒夜壶痰盂;
在后院劈柴、担水,保证水缸常满,柴火充足;
蹲在闷热的灶房角落,守着药炉子看火,用比他胳膊还粗的铜药杵,在沉重的石臼里吭哧吭哧地捣药,常常累得手臂酸痛抬不起来;
跟着福顺或别的伙计跑腿送药,穿街走巷,无论刮风下雨;
客人多时,还要手脚麻利地帮着抓药、捆扎药包……
潘玉瑛对这个“白吃饭”的表弟,从未有过好脸色。动辄挑刺:
“扫个地都扫不干净!眼睛长头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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