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戈壁的风，裹着沙砾刮过脸颊时，带着刀割般的疼。珍珍站在曾经的绿洲边缘，望着眼前连绵起伏的土黄色，指尖的守护印记微微发烫，却连一丝像样的绿光都难以透出。
这里曾是水草丰美的牧场。老牧民阿古拉说过，二十年前，他们的羊群能漫过三座沙丘，泉眼里的水永远冒着热气，连芨芨草都能长到半人高。可自从血影门在此布下“血祭阵”，用百户牧民的精血喂养邪祟后，一切都变了。阵眼周围的土地先是渗出黑血，接着草木成片枯死，河流在一夜之间干涸，连地底的泉眼都像被堵住了喉咙，再也吐不出一滴水。如今的戈壁，只剩下龟裂的焦土，风一吹就扬起灰败的沙，连阳光都被染成了浑浊的土黄色，照在人身上没有丝毫暖意。
“上个月，最后一户牧民也走了。”守护堂的弟子蹲在地上，用手指抠起一块土坷垃，那土块脆得像饼干，一捏就碎成粉末，“他们说，这里连草籽都不肯发芽了，留着也是等死。”
珍珍蹲下身，掌心轻轻按在焦土上。她试着催动守护印记，那团平日里能治愈灵植、安抚人心的绿光，落在土上竟只泛起一圈微弱的涟漪，像是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连波纹都懒得扩散。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片土地的“脉”断了——不是灵脉的枯竭，而是连承载灵气的意愿都消失了，就像一个心死的人，连阳光都懒得睁眼去看。
“它在拒绝被治愈。”珍珍收回手，指尖沾着的焦土带着刺骨的寒意，“血祭阵不仅吸走了灵气，还把绝望和怨恨种进了土里。”
她站起身，望向远处沙丘的轮廓。那里隐约能看到废弃的羊圈，木头早已被风沙磨成了灰白色，墙角还残留着牧民刻下的羊群图案，线条被风沙啃得模糊不清。“得让土地重新重新希望。”珍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像人得了心病，得先让他想起快乐的事。”
当天下午，守护堂的弟子们骑着骆驼，分几路深入戈壁周边的城镇，寻找那些曾在戈壁生活的牧民。他们找到阿古拉时，老人正蹲在城镇边缘的土坯房门口，用枯树枝在地上画着泉眼的样子；找到牧女其其格时，她正给孩子讲戈壁上的星星，说那里的星星低得能掉进奶茶碗里。
三天后，三十多个牧民跟着弟子们回到了戈壁。他们中有人拄着拐杖，有人抱着孩子，每个人的行囊里都带着点旧物件——阿古拉捧着一个豁口的陶碗，说是当年从泉眼打水用的；其其格怀里揣着一束干枯的马兰花，花瓣早已变成褐色，却是她出嫁时采的。
珍珍在废弃的羊圈旁搭起了篝火。夜晚的戈壁很冷，篝火的光芒映着牧民们黝黑的脸庞，也映着他们眼中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痛苦，还有一丝不敢显露的期待。
“说说吧。”珍珍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地跳起来，“说说你们记得的戈壁。”
阿古拉先开了口，他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豁口的陶碗，声音沙哑得像被风沙磨过：“那时候泉眼的水是甜的，早上起来，羊群会围着泉眼喝水，水珠挂在羊毛上，太阳一照，像撒了一地的珍珠。芨芨草能没过小羊羔，风一吹，草浪能滚到天边去。”
他说着，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光，仿佛又看到了那些雪白的羊群。坐在他身边的其其格低下头，用手指捻着干枯的马兰花：“我和阿爸放羊的时候，能在沙丘后面找到野西瓜，虽然有点苦，可汁水很多。下雨的时候，戈壁会冒出好多蘑菇，阿妈说那是大地给的礼物。”
牧民们一个个开口，像是打开了尘封的匣子。有人说春天的沙枣花有多香，有人说冬天的冰棱能当镜子，有人说曾在河边捡到过玉石，有人说孩子的笑声能惊起一群沙雀。说着说着，不知是谁先红了眼眶，接着，低低的啜泣声在篝火旁传开。
“要是泉眼还在就好了……”
“我的羊群要是还在，现在该生小羊羔了……”
滚烫的眼泪落在脚边的焦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珍珍看着那片痕迹，突然站起身，走到哭泣的牧民身边，将掌心轻轻贴在那片被泪水浸湿的土地上。
她没有催动守护印记，只是将自己的愿力顺着泪水渗入土壤。这一次，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回应——不是灵气的流动，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像是种子在冻土下挣扎的悸动。
“你们看。”珍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抬手示意牧民们靠近，“根还在。”
众人围拢过来，只见那片被泪水洇湿的焦土上，竟有一粒比针尖还小的绿芽，正顶着土块，倔强地探出头来。那芽尖嫩得像透明的翡翠，在篝火的映照下，泛着几乎看不见的光。
“是……是芨芨草！”阿古拉突然叫出声，他年轻时放过羊，认得这种草的嫩芽，“它没死！它还活着！”
那一刻，牧民们眼中的绝望像是被扎破了一个洞，漏出了点光亮。他们纷纷蹲下身，学着珍珍的样子，将手掌贴在地上，有人轻声呢喃着对土地的歉疚，有人诉说着想要回来的心愿，那些积压在心底的念想，混着眼泪，一点点渗进焦土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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