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榻上之人单薄憔悴、几乎透出琉璃般易碎的模样，她那双总是盛满无忧笑意的圆眼瞬间红了，鼻尖一酸，声音就带了哽咽：
“你……你可吓死我了！”她一屁股坐在榻边的椅子上，不管不顾地拉过沈明曦微凉的手紧紧握着，像是怕她再消失一般：
“那晚……那晚我魂都要没了！醒来听到你醒了又昏了又吐血的，我娘在家都念了好几天的经！”
她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不等旁人插话，又回头冲着随行的丫鬟急急招手：“快！快把东西拿过来！”
锦盒被一一打开，里面皆是些上好的滋补品：整支的雪白长参、莹润的燕窝盏……
“这些都给你！是我娘和我从各处搜罗来的！我娘说这参是吊命气最好的，燕窝养肺，还有这茯苓糕，我知道你有时怕药苦……”杜雪容一股脑儿地交代着，眼神热切地看着沈明曦，“你要快点好起来！”说到最后，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眼圈却更红了。
沈明曦望着她着急忙慌的样子，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语，心窝里那点萦绕不散的病气似乎也被这滚烫的关切冲淡了些许。
她反手握了握杜雪容温热的手心，苍白的小脸上漾开一丝真实的暖意：“慢些说……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东西费心了，谢谢你，雪容。”
“谢什么谢！”杜雪容抽了抽鼻子，一抹眼睛，挺直了腰板，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股下定决心的狠劲儿：“明曦，你听着！我决定了！这次我一定要把武功练好！不像上次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她目光灼灼，那晚的杀伐与混乱重新点燃了她心底的火苗。
刺客冲出来的时候，她吓得往后退，还得靠杜如茵和护卫护着。
沈君墨那个文弱书生尚且能护在几个妹妹身前，没道理她练了这么久的武，还像个没头没脑的苍蝇，仓皇逃窜。
这番话掷地有声，从平日里娇憨懒散的杜二姑娘口中说出，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力量感。
沈明曦闻眸光微动，唇角勾了勾，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温声道：“好志气。只是习武辛苦，贵在坚持。”
“我知道！”杜雪容用力点头，一脸坚毅，“再苦我也忍着！明曦你躺着也监督我，我要让你知道我没瞎说！等你好了，咱们就依照去岁的约定，我带着你去跑马，好不好？”
沈明曦神色越发柔和，她轻轻点头，应道：“好。”
天色向晚，将军府的灯笼逐渐亮起。
杜雪容在将军府待了大几个时辰。
她才离开没多久，珠帘便再次被轻轻掀起。
先进来的是秦芸。她换上了一身浅青色绣竹叶的春衫，神色依旧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忧戚。
她身后跟着秦旭，少年气息沉静了许多，眉眼间读书人的儒雅更盛，只是看向沈明曦的目光里，担忧和关切丝毫不少。
“明曦妹妹，”秦芸声音轻柔，带着天然的软糯：“可觉着好些了？我……我没什么好的东西，白天熬了点清淡的百合薏米粥，想着你喝了药嘴里苦，要不要用一点点？”
她手里端着一个温热的瓷盅，盖子揭开，清甜的米香瞬间弥漫开来。
“川栢大夫说过了，这个可以喝。”
沈明曦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缓声道：“好喝，多谢芸姐姐。”
秦芸的眼眶发红，看着她憔悴瘦弱的样子，替她理了理额角的碎发：“明曦妹妹，你可要快些好起来……”
喝了粥，沈明曦昏昏沉沉睡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又被交谈的声音吵醒。
几位公主昨日便要上门来探望沈明曦，奈何沈明珠请假，她们也不知晓将军府里的情况如何，平白无故上赶着来，又怕惹人不快。
今日沈明珠一去书院，便被几位公主团团围住。
得知沈明曦竟落下了咳血的症状，几人更是忧心。
自古以来，咳血的那些病症都是治不好的，与其说是咳血，倒不如说是咳精气来得更直接。
因而一下学，几人便约着，一道来府上了。
沈明曦靠在软枕上，面色依旧苍白如纸，沈明珠坐在榻边，替妹妹仔细掖好了被角。
看着几个身份高贵的好友都面露怜悯，沈明曦有意缓和气氛，笑道：“今日我便僭越一回，不给各位请礼了。”
安顺微微挑眉，看着她，声音倒是同往常一般，并未因她在病中就柔和几分：“好你个丫头，病了也不忘贫嘴，亏得咱们这般担忧你，倒显得是咱们多心了。”
安意在后头拉了拉她的衣袖。
她们先前在马车上商量的可不是这样。
安顺假意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罢了，你是病人，本公主暂且不同你计较。”
她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宫女送上些补品。
“这些东西一部分是父皇的心意，一部分是我们几个的心意，你收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同我们提便是。”
今日她同安意、安宁和杜如茵一道来的，这东西也是她们一道准备的。
各自送了什么，都用单子写好了。
杜雪容带来的那盒茯苓糕还放在榻边小几上，杜如茵见了，抿唇笑道：“看来今日容儿已经来过了。”
“她应当才回去没多久。”沈明曦答道：“今日你们跑了这趟，留在府里用了膳再回去罢？”
几人思索一番，齐齐点头。
云芙去前头通报了一番，让厨房再添几双碗筷。
沈明曦精神不济，说了两句话便有些萎靡了，每说一句话，都要停留半天喘气。
见她这般，屋里的几人都找了借口离开，临行前都没忘了叮嘱她，好生养着身子，她们在书院等着她回去。
安宁见两位姐姐都出去了，这才鼓起勇气，小步挪到榻前，怯生生地将自己带来的一个用柔软锦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暖炉捧上前：“明曦，这个、这个给你暖手，是用了很久的，很暖和的……”她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眼中充满了纯粹的心疼和担忧。
沈明曦看着那暖炉，冲着安宁弯了弯眉眼：“多谢公主割爱，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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