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爷耳朵有点背,凑到风痕嘴边才听清楚,他咧开嘴笑了,露出仅剩的几颗牙:“真的?不哄我老头子?我年轻时候在五金厂做模具,最会捏这些小玩意儿,后来厂子改制,就再也没动过手了。没想到隔了几十年,还能捏出点样子来。”他把手里的糖龙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琥珀色的糖体里映着他的笑脸,竟有些发亮。
那天的沙龙结束时,天已经擦黑了。每个老人手里都攥着个不太规整的糖龙小摆件,有的龙尾歪歪扭扭,有的鳞片刻得深浅不一,有的龙头甚至捏成了“胖鱼嘴”,但没人舍得丢。张阿姨把糖龙小心翼翼地揣在棉袄内兜里,临走时拉着温如霜的手:“小温姑娘,下次啥时候办?我还来,下次我要捏个带龙鳞的。”李叔也跟着说:“我回家跟我家老婆子说,让她下次也来,她以前手可巧了。”
之后每周三下午,社区活动中心的甜香都会准时飘出来,顺着巷子飘到家家户户的窗台下。风痕又琢磨着改进了工具,把糖浆提前熬好,分装在小小的铝制饭盒里,老人来了直接就能拿出来捏,省了等冷却的时间;他还做了几个可拆卸的龙形框架,老人只要把糖料敷在框架上,就能轻松做出立体的糖龙,不用再担心捏坏。
温如霜则从家里抱来外婆留下的老木模具,有巴掌大的龙形模子,还有刻着“福”字的小印章。她教老人们把糖料塞进模子里,轻轻一按就能出个完整的小龙坯,手抖的老人也能做出像样的糖龙。有一次,她还带来了外婆生前用的糖铲,铲柄上包着磨得发亮的牛皮,老人们摸着那熟悉的触感,都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日子。
大概是沙龙办到第四个星期的时候,李叔带来了一本旧相册。相册的封面是暗红色的皮革,边角已经磨破,用线缝了好几道。他坐在角落里,慢慢翻开相册,里面夹着的照片都泛着黄,有他年轻时穿工装的样子,有他和老伴结婚时的合影,最底下还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糖纸。
“这是我跟老婆子结婚那年,她亲手给我做的糖龙糖纸。”李叔用指腹轻轻摸着糖纸,声音有点哑,“她那时候在食品厂上班,专门做糖点,结婚前偷偷熬了糖,捏了条小龙,说龙能保平安。”他顿了顿,眼眶有点红,“她走了三年了,我一个人在家,除了看电视就是发呆,总觉得屋子里空得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天,李叔捏了个一龙一凤绕在一起的糖龙。温如霜帮他在糖龙身上刻了“平安”两个小字,风痕用手机拍了张照片,说要拿到照相馆洗出来,帮他贴在相册里。李叔捏完后,把糖龙放在桌上,盯着看了好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掉下来:“以后每周来这儿,跟大家说说话,捏捏糖龙,倒不觉得孤单了。”
渐渐的,沙龙的人越来越多。原本不爱出门的赵奶奶,现在会提前半小时来,帮温如霜摆工具、擦桌子;以前总闷着不说话的周爷爷,开始跟人聊自己年轻时做木工的事儿,还主动帮着修坏了的竹刀,把磨钝的刀头重新打磨锋利;甚至有住在隔壁巷子的老人,听说双生谷有糖龙沙龙,特意拄着拐杖过来参加。
有次社区办重阳节活动,老人们竟主动跟王主任说,要表演做糖龙给街坊们看。风痕提前搭了个小台子,把迷你熬糖炉、模具都摆上去;温如霜则准备了小份的糖料,分给来围观的小孩。活动当天,老人们轮流上手,张阿姨捏的龙头惟妙惟肖,李叔刻的龙鳞整整齐齐,王爷爷做的龙凤糖龙更是引得大家拍手叫好。捏好的糖龙摆了满满一桌子,琥珀色的糖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引来不少街坊拍照,还有人问下次沙龙什么时候办,想带着孩子来学。
活动结束后,张阿姨拉着温如霜的手,指着不远处聊天的老人们——李叔正跟周爷爷说要一起去买麦芽糖浆,赵奶奶在给大家分自己做的桂花糕,王爷爷则在教一个小孩捏糖龙的尾巴。“你看他们,以前在小区里见了面都不说话,各走各的路,现在倒好,天天约着买菜、聊天,上周还一起去看了社区的电影。”张阿姨手里的糖龙还带着余温,甜香萦绕在指尖,“这糖龙啊,不光是个玩意儿,是把我们这些老人的心,又重新拧到一块儿了。”
温如霜望着满院的笑声,风痕正蹲在地上,耐心地教一个刚放学的小孩捏糖龙。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小孩手里的糖丝在指尖绕出细亮的线,像一缕缕金丝,轻轻飘在空中。她忽然想起外婆生前说过的话,外婆说,民俗从来不是博物馆里锁在玻璃柜里的老物件,不是只能看不能碰的古董,它是活着的温度,是能让人心贴得更近的东西。
就像这糖龙,熬糖时的甜香能勾起重温,捏糖时的互动能化解孤独,成品时的欢喜能传递温暖。它顺着双生谷的巷子飘,把独居老人的孤单融成了暖意,把邻里间的陌生变成了熟络,把快要被遗忘的老手艺,变成了连接人心的丝线——这丝线细细软软,却牢牢地把大家系在了一起,就像那些绕在指尖的糖丝,甜得长久,也暖得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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