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残红犹带雨
荣国府的晨露裹着紫藤萝的碎瓣,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黛玉推开潇湘馆的窗,见檐角垂下的铜铃还挂着水珠,被风一吹晃出细碎的响,倒比往日添了几分清越。案头的白瓷瓶里,那支绿萼梅不知何时绽了新蕊,嫩黄的花心顶着晨露,像缀了颗碎钻。
"姑娘瞧这梅开得多好。"紫鹃正用细布擦拭着银壶,壶底的缠枝纹被擦得发亮,"昨儿北静王府送来的新炭,我煨了莲子羹,您趁热喝。"
黛玉接过玉碗,指尖触到碗沿的暖意,忽然想起昨日宫门前的红墙。那抹朱红在雨里瞧着格外沉郁,倒像极了贾政被带走时,官服上的颜色。她舀了勺莲子羹,甜香里混着点焦味——想来是紫鹃走神时煨过了火,这丫头自昨日起就总望着角门发呆。
"宝二爷呢?"黛玉轻声问,目光落在窗台上那只"刘海戏金蟾"的风筝上。竹骨上的蝉翼纱被雨水浸得有些发皱,倒像湘云哭红的眼角。
"一早被老爷叫去书房了。"紫鹃往炉子里添了块炭,火星子溅在青砖上,"周瑞家的来说,昨儿吴先生离府时,往忠顺亲王府的方向去了,宝二爷怕是去查这个。"
黛玉的手顿了顿,莲子羹在碗里晃出涟漪。她想起元春塞给她的那支金簪,簪头的凤凰嘴里衔着颗珍珠,昨夜被她藏在妆匣的夹层里,与父亲留下的那半张药方压在一处。这两样东西碰在一处,倒像两块互斥的磁石,总让她夜里睡不安稳。
正说着,院外传来脚步声,宝玉披着件半湿的披风走进来,发梢还滴着水。他手里攥着张纸,纸角被雨水泡得发卷,上面盖着个朱红的印鉴,瞧着像是官衙的文书。
"刚从都察院回来。"宝玉把纸往案上一放,拿起黛玉的莲子羹就喝,"吴先生没回王府,倒是去了刑部大牢,想探视前太子的旧部,被拦在门外了。"
黛玉凑近看那文书,上面的字迹潦草,像是仓促间写就的,其中"盐引江南"等字被圈了又圈,墨迹都透了纸背。她指尖划过"万松书院"四个字,忽然想起那口老井,井边的青石板被常年的井水浸得发乌,"海客"二字的刻痕里总积着泥。
"父亲说,学田的地契得尽快转到北静王府名下。"宝玉的声音沉了些,往炉边凑了凑,"忠顺亲王虽被圈禁,但他的门生还在六部任职,保不齐会偷换地契上的印鉴。"
黛玉忽然想起周先生袖口的黄绸子。那料子摸着极滑,倒像是宫里的贡品,边角处绣着的暗纹,与元春宫装下摆的花样有几分相似。她把这话说给宝玉听,见他眉头皱成个疙瘩,指节在案上轻轻敲着,像在盘算什么。
"前儿在狱神庙,"宝玉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我见父亲袖口沾着点金粉,那颜色与赵姨娘珠花上的'顺'字标记一模一样。"
窗外的风突然卷起片紫藤花瓣,正落在黛玉的发间。她抬手去拂,指尖触到微凉的发,忽然想起贾政被带走时,官服的玉带钩上挂着半片碎绸,也是这般的明黄。那时候只当是慌乱中勾破的,此刻想来,倒像是故意留下的记号。
紫鹃端来新沏的茶,茶烟袅袅里,黛玉看见案上的绿萼梅又开了些,嫩黄的花心在烟里若隐若现,像藏着说不尽的心事。她忽然明白,这荣国府的日子,就像这梅蕊,看着清雅,内里却藏着数不清的尖刺,稍不留意就要被扎出血来。
第二折 旧痕叠新伤
荣国府的账房里弥漫着股墨汁混着霉味的气息。周先生走后,案上的算盘蒙了层薄灰,算珠间还卡着片干枯的紫藤花瓣,想来是前日风雨从窗缝里刮进来的。宝玉站在博古架前,望着那只嵌玛瑙的鼻烟壶,壶底的"刘"字被人用墨涂过,倒像块新长出的疤。
"宝二爷,这是新账房吴先生留下的册子。"一个小斯捧着摞蓝布封皮的账册进来,膝盖在门槛上磕了下,册子散落一地,其中一本滑到宝玉脚边,封皮上用朱笔写着"江南盐引"四个字。
宝玉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册页边缘的火灼痕迹,与上次见的那本江南田庄账册一模一样。他翻开看,里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倒像是故意模仿周先生的笔迹,只是"两钱"等字的写法总透着股生疏,像是读书人硬学账房先生的笔触。
"吴先生住东厢房时,"小斯在一旁嗫嚅道,"总夜里点灯,窗户纸上的影子瞧着像在烧什么东西,火光红得很。"
宝玉的目光落在账册里夹着的张字条上。字条是用洒金纸写的,上面只有"初十,井"两个字,墨迹发乌,倒像是用茶水调的墨。他忽然想起黛玉父亲的药方,上面也记着"三月初十",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闷得发慌。
走出账房时,见探春提着个竹篮从月亮门过来,篮里装着些丝线和布样,是要送去给黛玉描绣的。她看见宝玉手里的账册,眉头立刻皱起来:"刚从老太太院里来,听见邢夫人在说,要把府里的田庄都交给忠顺亲王府的人打理,说是'暂存',等风头过了再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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