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从黄昏开始落的。起初只是天边几缕灰云低垂,像是谁把墨汁打翻在宣纸上,缓缓晕染开来。我站在槐树巷口,伞撑到一半,风一卷,伞骨“咔”地一声折了。我索性扔了它,任雨水顺着发梢滑进衣领,冰得我一颤。
这条巷子,我十年没来过了。
青石板被雨水泡得发黑,缝隙里钻出些湿漉漉的苔藓,踩上去滑得像蛇皮。巷子不长,却深得离谱,两旁的屋檐低矮,瓦片残破,滴水声此起彼伏,像是谁在暗处数着更漏。老槐树就在巷子尽头,枝干扭曲如鬼爪,树皮皲裂,渗出暗红的汁液,像极了干涸的血。
我站在树下,雨水顺着树冠滴落,砸在肩头,一滴,两滴,三滴……仿佛有节奏。我抬头,树叶在风中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响,像极了那年她临死前,喉咙里挤出的最后一个音节。
B-13就停在树下。
那是一辆旧式的黑色轿车,车漆斑驳,像是被什么腐蚀过,车头的镀铬条扭曲变形,像一张咧开的嘴。车牌早已模糊不清,唯独“B-13”四个字,在雨中泛着幽幽的光,像是从地底浮上来的墓碑铭文。
车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浑身一僵。这声音,我听过。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她坐进这辆车,车门也是这样缓缓打开,发出刺耳的呻吟。我追出去,喊她的名字,可她没有回头。车门关上,车轮碾过雪地,留下两道深不见底的痕迹。
而现在,车门又开了。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件旧式风衣,领子高高竖起,遮住了大半张脸。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在脸上划出几道湿痕,像是泪,又像是血。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一瞬间,我几乎窒息。
那双眼睛……我认得。
深陷的眼窝,瞳孔漆黑如墨,边缘泛着淡淡的灰绿色,像是死人眼里的尸光。可那眼神里的疲惫,那抹藏在深处的痛楚,却熟悉得让我心口发颤。那是……那是我父亲的眼睛。
可我父亲,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
那年冬天,他开着这辆B-13,载着母亲和妹妹,撞上了山崖。车子坠入深谷,烧成焦炭。警方只找到三具无法辨认的骸骨,连骨灰都没能带回。而我,因为发烧住院,逃过一劫。
可现在,他坐在这里,活生生地,看着我。
“你来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像是从地底传来,带着潮湿的腐味。
我没有动。雨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混着不知是雨还是汗的液体,滑进嘴角,咸涩得发苦。
“你……不是……”我声音发抖,“你已经死了。”
他轻轻摇头,嘴角扯出一丝笑,那笑容扭曲得不像活人:“死?我只是……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
他抬起手,指向后座。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后座上,坐着两个人影。
一个女人,披着湿漉漉的长发,脸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另一个是小女孩,穿着红色的棉袄,头歪在车窗上,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
那是母亲。那是妹妹。
可她们也死了。十五年前,一起死了。
“他们……还在等你。”父亲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等了十五年。每一场雨,他们都坐在这里,等你来开门。”
我猛地后退一步,脚下一滑,踩到青苔,摔倒在地。雨水立刻浸透了我的后背,冷得像冰。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手脚发软,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低头一看,老槐树的根须不知何时从地底钻出,像蛇一样缠住了我的脚踝。它们湿滑冰冷,表面布满细小的孔洞,像是无数张微张的嘴,正缓缓吮吸着我的体温。
“你逃不掉的。”父亲说,“B-13认得你。它一直在等你回来。”
“为什么?”我嘶吼,“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没上车。”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那天晚上,你说要等退烧,说第二天再走。可我们走了。我们走了,你没来。你让我们……一个人走。”
我浑身发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晚我高烧不退,母亲摸着我的额头说:“再等等,等你好些,我们再走。”可父亲说来不及了,必须连夜出发。他们抱着妹妹,上了B-13。我躺在床上,听见车门关上,听见引擎发动,听见车轮碾过雪地的声音。
我以为第二天就能团聚。
可第二天,我收到的是三张死亡通知书。
“你们……为什么不等我?”我哽咽。
“我们等了。”父亲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像是风中的残烛,“每一场雨,我们都会来。每一场雨,B-13都会停在这里。可你从没来过。你搬家了,改名了,躲起来了。你忘了我们。”
“我没有!”我哭喊,“我每天都在想你们!我……我……”
“想?”他冷笑,“想不是回来。想不是开门。想不是……坐进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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