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诡异的场景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正目睹一场精心编排的荒诞剧——明明该是天塌地陷的时刻，她们却在争论一个未出世孩子的性别。
"闺女们，你们这到底......"
她沙哑的声音刚冲破喉咙，九道截然不同的声线却突然相撞。
"妈，我们能接受。"
江诗涵掌心深深掐进肉里，指甲在皮肤上压出青白的痕迹；江羽婷把脸别向窗外，睫毛剧烈颤动；江萌萌仰着通红的小脸，眼底还泛着争论时未散的水光。
九张年轻的面孔上写满倔强，像是早就达成了某种隐秘的共识，这突如其来的默契，让她像石化一般一动也不动。
……
江诗涵望着僵立如雕塑的苏凝霜，睡衣布料在指尖被揉得发皱，仿佛要将内心翻涌的情绪尽数攥进褶皱里。
"妈，初三毕业那晚，我做了个预知梦......"
她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带着砂纸般的粗糙，"梦里的月光特别冷，照在姨妈隆起的小腹上，泛着青白的光。爸爸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我们，而您就站在姨妈旁边，伸手摸着她鼓起来的肚子，指尖轻轻划过那片凸起，像是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她顿了顿，喉结剧烈滚动："第一次惊醒时，冷汗浸透了整个后背，我死死咬住被角不敢哭出声，牙齿都快把棉布咬穿了。可越想越忍不住——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全涌了上来。当年您怀着我们九胞胎东躲西藏，姨妈总顶着暴雨送来热粥，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淌，却把保温桶捂在怀里；我们九姐妹同时出生那天，产房外挤满了医生护士，而她守在走廊整整三十六个小时，护士怎么劝都不走，最后直接在长椅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给我们织的虎头鞋......"
话音未落，江羽婷突然攥住母亲冰凉的手，指节泛白得可怕："记得我早产进保温箱，是姨妈天天变着花样熬鱼汤，求着医生让她亲手喂我。有次她的手被鱼汤烫出了泡，却还笑着说不疼。"
江萌萌踮脚环住苏凝霜的腰，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声音带着哭腔："有一回我课本忘在家里，是姨妈举着伞跑了三条街送来，自己衣服全湿透了，却把书紧紧捂在怀里。我摸她的后背，衣服都能拧出水来......"
九道声音此起彼伏，像涨潮的海水漫过礁石。
江书瑶突然掀开袖口，露出手腕上褪色的红绳："这是姨妈给我们九个人编的平安绳，她说要护着我们九胞胎长大。"
江楚汐眼眶通红，声音发颤："她哪里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这么多年，她早就把我们当成她的命了！"
此起彼伏的诉说声中，苏凝霜像是被钉在原地，九个女儿的声音裹挟着往事，将她淹没在回忆的洪流里。
九道身影突然如青松般挺直，稚嫩面容上蒸腾着灼人的倔强。
江诗涵跨步上前，眼眸亮得惊人："不就是姨妈怀了爸爸的孩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话音未落，其余八人骤然齐声开口，声浪如惊雷炸响："这么多年她把我们当亲生孩子疼！"
江萌萌踮脚勾住母亲脖颈，发梢扫过苏凝霜发烫的脸颊："我们九胞胎能平安长大，全靠姨妈护着！"
九种音色在空气中碰撞、交融，化作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苏凝霜从摇摇欲坠的深渊边缘稳稳兜住。
那些即将倾塌的天穹，竟在这九道小小的脊梁下，重新撑起了一片晴空。
苏凝霜靠着床头，视线扫过九张鲜活稚嫩的面庞，眼眶泛起潮意。
女儿们掷地有声的回答，恰似春日暖阳，将她心底的寒霜一寸寸融尽。
她颤抖着声音再次确认："你们真的...都能接受吗？"
"能！"
九道清脆的回应如惊蛰的雷，震得空气都微微发颤。
话落，江诗涵已经利落地转身，葱白的手指勾住妹妹们的脖颈，九个人瞬间如归巢的雀儿般紧紧簇拥在一起。
"走！咱们接着猜，姨妈肚子里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
她咬着"儿子"二字时，后槽牙几乎要将这两个字碾碎，其余八人跟着攥紧拳头，连鬓角的碎发都因激动而微微颤动。
那股子较真的劲头，仿佛不是在猜测新生命的性别，而是要为守护重要之人，与未知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博弈。
苏凝霜望着那团热气腾腾的身影，忽然发现，曾经需要她护在羽翼下的小雏鸟，如今已长出坚韧的翅膀，足以并肩为彼此遮风挡雨……
……
银白月光顺着江婉仪屋子的落地窗蜿蜒流淌，在三米宽的大床上铺开一片冷霜。
江逸尘陷在八位姐姐中间，被柔软的被子半裹着，却仍止不住辗转反侧。
二姐温热的手臂不知何时搭在他肩头，五姐的小腿也轻轻蜷在他脚边，这些平日里让人安心的触碰，此刻却化作细密的茧，闷得他透不过气。
无论怎么变换姿势，满心的烦躁与不安都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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