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朱元璋的殷切期盼，萧盼盼其实是无能为力的。
“贪污腐败这件事，从古至今就没有断绝过。”萧盼盼无奈的一笑，“管不住的根源除了人性之外，还在于不管怎么去监督，它本质上都是一种自查自纠。”
“只要皇帝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官吏就会放飞自我，愉快的提前实现共同富裕，建立属于他们内部的大同世界。”
“既然是自查自纠，那完全就看你们这些统治者自己愿不愿意去管了。”
萧盼盼摊手，“所以在反贪腐问题上，我没什么可说的，大致的方法说来说去也就只有两种，一种是定期的进行自我清查，不管能查到什么程度，都总比没有好。”
“另一种就是彻底跟腐败共生，不再定性贪污腐败这一罪责，实现一种内在的大和谐，这样就没有腐败了。”
朱元璋被气笑了，官僚士大夫也开心了，国子监的部分学子们难过了起来。
“虽然贪污腐败这种事难以真正的控制，但透过这两件案子，我们可以看到大明的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可以用怪胎来形容的财务系统。正是因为这个系统的过于奇葩，才导致这两个经济案件牵扯到了如此多的人。”
萧盼盼顿了顿，“这个问题您想了解一下吗？”
朱元璋当即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不止是他想知道，朱棣也发来相关的要求，各时空的朱家皇帝也都在认真的听着。
萧盼盼组织了一下语言后说道，“首先，大明的财务系统是去中心化的，事实上，大明的整个执政系统都可以用去中心化来概括，原因自然就是之前提到的废除宰相上。”
朱元璋扶额一叹。
“这个去中心化的制度，需要皇帝本人达到超人的水平才有可能有效运转，看似皇权独尊，其实大多数时候都会是一地鸡毛。”
“聚焦的财务系统上来就特别明显。依旧拿这两个案子为例，原本按照正常的财务运作方式来说，第一步就是要对地方缴上来的税进行一次核对，然后根据地方的需求，再对地方进行财政打款。”
听到这，宋朝的皇帝们来了精神，这不就是转运使的工作吗？
“但到了明朝，由于吸取了宋朝冗官的教训，所以就没有了这样的一个环节，地方财政需求直接在县一级就进行了一次分流。”
“比如一个县今年的税收换算成白银是五千两，这笔钱是不会立刻送往朝廷的，得先让县长先对这笔钱进行分配。”
“接着就是驿站的维护费，衙役的工资，地方道路河堤的维修等等。最后七扣八扣下来，这笔税款还没出这个县，就只剩下一千两了。”
萧盼盼摇头笑道，“这也就是您为什么在空印案爆发以后会如此愤怒的原因了，因为这个流程的唯一监管方式就是那个盖章的操作，现在连盖章这件事都可以糊弄过去了，一张空头支票随便填，下面的贪污能扩展到什么程度，简直难以想象。”
“同样的，也正是因为财务运作的流程是这样的情况，所以一旦贪污事发，它牵扯到的范围就能直接下拉到了县府一级，牵扯到的人最低也会到一个连官身都没有的普通县吏。”
听完这一分析，一阵无力感瞬间流遍了朱元璋的全身。马皇后注意到了自己丈夫神色的微妙变化，心里也是不免发紧。
在她的记忆里，自己的这个男人从来都没有展现出这样的神态来过。
“这还只是基层的问题，还有上层的问题。”萧盼盼的话还在继续，“当地方把这剩下的钱送到京城时，这笔钱还不会专门送到户部去，还要分别送往内库，工部，礼部等等各种衙门，最后到达太仓的钱大概连一半都不到。”
“而且我这种说法还是简化了的，因为我给你们兑换成了白银，事实上，明朝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用实物税，也就是说账目上记录的是，收多少石粮食，收多少匹布，收多少斤盐。”萧盼盼自己都忍不住头疼了起来，就这样的账目真是要把会计给累死啊。
“这还没完，因为整个过程还需要把各种损耗算出来，这些损耗可是要地方自己承担的，不止如此，押解运送的工作也是由地方去完成。用我们当下的话说叫，不包邮就很难受。”
朱元璋苦笑了起来，各时空的大明皇帝们也苦笑了起来。
“也正是因为这种现状，才有了后面的一条鞭法和火耗归公的改革。”萧盼盼顿了顿，“但这还是没有解决大明财务运作系统混乱的问题。”
万历朝的张居正颇为急迫的看着光幕。
“在去中心化的思想指导下，你们明朝的整个户部就是这种财务怪胎的一个最直接体现，因为他们基本就处在一种不管事的状态中。”
明代的历任户部尚书们此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朱元璋倒是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堂堂六部尚书怎么会不管事呢？
“从我了解的官制来看，你们明代一般设一个户部尚书，两位户部侍郎，然后十三个清吏司。具体的工作是由户部尚书带着这十三个清吏司去完成，十三个清吏司又对应你们朝廷直辖管理的十三个行省。”
“到了万历年间，张居正看这帮清吏司太闲了，就把什么漕运，御马的工作丢给了他们，就很随意。”
张居正眼皮一跳，他觉得这样做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至于剩下的两位户部侍郎，一个管全国的粮食储存，直接向皇帝负责，干得好了也会被提拔为户部尚书，也就是说，你们大明的户部有时候会出现两个户部尚书。”
“另一个户部侍郎没事就被外派，干一些特使巡查，后勤督导的工作。”
萧盼盼摊手，“总结下来就是，你们大明的户部尚书，本质就是皇帝的私人财务顾问和会计，完全没有实现一个财政部该有的职能。”
“而真正的大明财政部长本人，实际上就是皇帝自己。这是集中皇权的表现，但还是那句话，这十分考验皇帝本人的能力。”
“您玩得转，永乐皇帝这位看着这套体系建立起来的人也玩得转，但后面的皇帝就算是废了，怎么从这个系统里搞钱，他们根本就玩不明白。”
“最典型的代表就是崇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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