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抢救室里出来，外面天还没亮，傅随晏矗立在走廊一侧的窗台边，八月底无风，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卷味。
烟熏雾绕，女人晃了神，才辨认出窗前的男人。
他穿的整齐，单手搭在阳台边，看手里慢慢燃烧的烟卷。
细闻，里面有淡淡的玫瑰味。
傅随晏看她过来，掐灭了手里的烟，太浓烈，他只吸了几口。
“江叙南去世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男人语气平淡，声音压的极低，“明天，隋宁遍地都会是他的死讯。”
明天是傅公馆三年一次的换届选举，江叙南死的正是时候，里面不乏傅公馆的手笔。
江叙南的去世是标志着赌场私有化的一个时代落幕。傅随晏是推动者，而江晚是见证者。
在这最后一场，他还是选择了利用她。从傅随晏莫名其妙出现在她家的时候她就该察觉的。
“哦。”女人褪下披在睡衣外面的男士外套，双手递还给了傅随晏。
“那遥祝傅先生前路亨通。”
傅随晏没接，女人把衣服放在旁边的栏杆上，陌身从男人面前走了过去。
看破不说破，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江晚穿着她单薄的真丝睡衣在前面走，傅随晏提着衣服在她后面。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江晚站在潮湿的空气里，两鬓的头发都湿漉漉的。
偶尔有冷风刮过，她也始终没有回头，傅随晏离她几米远，没上前，只静静的看着。
过了一会儿，一辆越野车从下面的坡道冲了上来，在女人身边缓缓停下。孟惊蛰下车，把身上的风衣解开，围在了女人的身上。
他突然接到了江叙南去世的消息，他知道江晚一定在这里。
“冷吗？”他迎着女人上车，开了暖风，帮女人暖手。
江晚拽着衣服，摇摇头，“不冷。”
“我们回去吧。”医院她一分钟都不想留了。
“好。”孟惊蛰调转车头。
天色即将破晓，女人坐在车里耷眼向外望去，落在眸底的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
秦秘书隔着防窥玻璃观察着越野车里男女的一举一动，“老板，他们要走，我们还跟吗？”
男人停止手里一直旋转的打火机，将金属火机丢进旁边的篮子里，咚的一声。
“不跟，回清山。”
黑色的迈巴赫悄然驶离，老城区的路灯昏暗，但孟惊蛰还是认出来了，那是傅随晏的车。
江叙南才死了多久，尸身恐怕还没凉透，新闻稿就铺天盖地，仔细想来都有迹可循。
“阿晚，你车钥匙给我，我找人把车开回去。”
车钥匙，女人抚了抚身上蜷曲的睡衣，她的车钥匙在傅随晏手里。
“不用了，我让我助理去。”
“送我去见陈见吧。”
“好。”孟惊蛰握着方向盘的手忽的紧了紧，调转车头，他不想拆穿她，他们现在的关系是他好不容易求来的，谁也不能破坏。
江家现在能联系到的正常人就剩下江晚一个，江叙南的后事需要她来操办，陈见是江叙南在海外公司的律师。
江叙南的遗嘱是陈见起草和公证的，陈见在半个小时之前联系了她。
陈见是江叙南的私人律师，江叙南曾经想花重金拉他代理赌场的法务，但是陈见拒绝了。
那么大一笔生意，很多人都说他胆小，如今都改口称他明智。
陈见接到江叙南去世的消息就立刻联系了江晚，他想把这块烫手的山芋尽快丢出去。
陈见比江晚想象的年轻，四十出头，散发着一种精英阶层的精明。
“江小姐，这是江董之前立下的遗嘱。”陈见对江晚极为的客气，江家虽然落寞了，但是江小姐的那些男朋友换的一个比一个高级。
中局的少爷们随便拉出来一个他这种小中产的惹不起。
江叙南的遗嘱修改过好多次，这里面最早还有江显，后面江叙南大概是觉得他没什么指望，什么都没留给他。
遗嘱里面有一个在隋宁市区的艺术馆，赠予人的位置是江晚的名字。
“江董留了一个艺术馆给您，剩下的资金股票和海外房产都留给了小少爷。”
江叙南把钱都留给了他的那个小私生子，这是江晚没想到的。
“康兰分不到钱？”他们是夫妻，康兰怎么可能不在遗嘱里。
“康女士和江董没有法律婚姻关系。”
江叙南和康兰没领结婚证，康兰给他生了三个孩子，陪了他一辈子，它居然连张证都不愿意给她。
多讽刺啊，江叙南这辈子果然只爱他自己。
“江小姐，遗嘱送到了，您签个字，没有异议，我就离开了。”
“好。”江晚没什么异议，在遗嘱上签了字。
江晚今天应该去剧组拍戏，她请了三天假，来处理江叙南的后事。
殡仪馆通知她去取骨灰，她没去，她没想好把江叙南葬在哪里，苏家的祠堂肯定不行，她爷爷，妈妈，和哥哥都不欢迎他。
“您可以了解一下海葬，保护环境，造福子孙后代。”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看出她的难处，向她推荐道。
“海葬好，眼不见为净，还造福社会。”南抒陪她一起来的，她觉得工作人员说的对。
江叙南做了那么多恶，再不积点德，下辈子投胎都费劲。
“海葬方便，今天天气好，今天就可以下葬。”工作人员补充道。
江晚觉得也好，南抒说得对眼不见为净，这世上怕是没人再想见他。
工作人员把江晚带上了海葬的船，里面还有不少也要海葬的人家，大多数都是支付不起墓地的费用，所以决定海葬。
船上有一个几岁大小女孩抱着她妈妈的骨灰盒子，哭的很伤心。
江晚没感觉，她哥哥去世的时候，她恨不得江叙南立刻死掉。
她今天应该开心的，那些讨厌的人都消失了。江晚跟着工作人员的指挥，把手里的那捧灰倒进了海里。
海上风大，灰白色的粉末还没接触到海面就被吹散了。
人死如灯灭，世事自古如此，游艇送她们到深海，船下波涛汹涌，大海浩瀚，比较起来，人类渺小到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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