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沐言准备生火烧水的时候，谢寒松终于忍不住，从屋里走了出来：“看来你已经找到解药了，需要我帮忙吗？”
他常年习武，耳聪目明，苏沐言和小燕的窃窃私语早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苏沐言却只当是他善于察言观色，看出了自己已经胸有成竹，当下微敛了眉眼道：“其实我对书上的方子也只有七八分把握。”
古书上的东西毕竟都是前人的法子，实践起来究竟好不好用，还是两说。
“若是让你自己来解毒，你会如何下手？”谢寒松沉吟片刻后问道。
苏沐言眼眸一紧，自己来吗？若泫八响的特点在于性烈而急，混有大量的白荷心子以及积颜花，如果要抑制这两种成分，最有效的方法是——
“我会加入月华蕊汁。”她最终说道，但之后又低下了头，“但是这个方法与解毒药籍上的不符，所以······我还是不冒险了。”
谢寒松看着她纠结的神情，淡淡道，“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还要坚持古籍，这才是冒险。”
月华蕊种植条件极为苛刻，故而极其稀少而珍贵，一般人只拿它当奢侈贵族的养生之物，不会想到用在药里。
编写这本古书的人，多半也没有想到用月华蕊当解药——可是，这只是自己的一个想法而已，值得一试吗？
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还是坚持古书的解药？
苏沐言眸中光华明灭，似乎在挣扎着权衡利弊，没过多久，她就转头对小燕说道：“你先看着火，我去摘些月华蕊！”
文雍王殿下说得没错，她既然已经想出了对策，何必还要遵循古籍？将月华蕊加入解药，相当于增加了苏建的一线生机！
采来月华蕊，她一边将其捣成粉白色的汁液，一边对文雍王衷心道：“多谢殿下指点。”
“只赖姑娘聪明而已。”谢寒松说。若换成个蠢人，就算他把嘴皮磨破，恐怕还是会畏畏缩缩，不敢在古法中创新哪怕半步。
加了月华蕊汁的解药芳香扑鼻，苏沐言亲自将一碗温度适宜药汤端至苏建跟前，“爹爹，喝药。”
苏建的眼睛勉强地睁开一条缝，这已经很难得了，自古以来中若泫八响的人还从没有醒来过，他到现在还能保持神智，多半是麒麟根的原因。
他艰难地喝完了全部的药汤，咳嗽几声后问道：“查出是什么毒了？”
“是若泫八响。”苏沐言回答。
苏建吃了一惊：“《百毒典》里的毒？”
《百毒典》是天下难寻的古书，上面载有世间百毒，以及各种毒的组合效果，江湖上人人趋之若鹜。
可几乎没人知道，这书在苏府中是必学之典，苏老爷子给苏沐言和苏馨一人发了一本，本意是想让她们学会解毒，谁知苏馨却反其道而行之，走入了歧途。
“是的。”苏沐言说，“不是二叔有意害你，而是苏馨。”
苏建神色复杂，“二弟自然没有害我之心——”
“可那碗粥本来是要送给婉儿的，他听说是你喝下粥中毒后，脸上一片庆幸。”苏沐言冷声说道。
苏建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苏沐言不为所动，她今日就是要破碎苏建的幻想，让他看清形势：苏老爷子对苏常的宠爱已经没有底线了，若他还一味让着苏常，那苏建一脉在苏府就彻底成了吃力不讨好的冤大头。
“爹爹悬壶济世，更是太医致仕，这苏府上下，哪一个是不服爹爹的？”苏沐言紧接着又道，“可阿爷每次关心的还是二叔他们，在阿爷那里学医时，苏馨堂姐也总是多占许多好处。”
这却是她信口雌黄了，对于学医，苏老爷子最满意的明显是苏沐言自己。了解情况的小燕暗暗瞥了一眼苏沐言，但却没有说什么——她也明白，苏建老爷太过于面慈心软，这是说服他唯一的手段。
听说女儿因为苏馨而被欺负，苏建的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你说什么？”
“爹爹对于苏常一退再退，今后苏馨就必定会骑到我头上的。”苏沐言却是轻轻绕了开去，看向苏建的眼里多了一丝柔和，给他掖了掖被角说道：“不说那么多了，爹好好休息吧，半个时辰后我来测温，只要不发热就行了。”
她后退几步关上门，看见门外的谢寒松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问道：“怎么了？”
“苏老爷子当真对你不好？”谢寒松问道，以他亲眼所见，苏老爷子几乎已经认定了苏沐言是苏府的传人，怎么可能给她穿小鞋？
苏沐言一边走到炉子旁边收拾药渣，一边语气平淡地解释道：“‘器重’和‘偏爱’是不同的。”
苏老爷子器重苏建和苏沐言，是因为他们有实力，可以延续南都苏氏的名望；可同时，他偏爱苏常乃至爱屋及乌偏爱他的孩子，没有理由。
苏建饱读医书、做到太医，如此出人头地，才能得到苏老爷子肯定的目光；而苏常天生就能获得这么多，即便他长成一个无赖，苏老爷子还是没有把他赶出府。兄弟两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所以苏建习惯性地事事优秀，苏常习惯性地混吃等死。
“自古长子多受罪，其实不是长子，而是有能力者多受罪。”苏沐言说，“但我眼睁睁看着我爹忍让了这么多年，不想再看到他忍下去了。”
今日，掺有若泫八响的粥只是一个楔子，苏建差点死于非命，而苏常只顾着庆幸死的不是婉儿。谁能保证，有朝一日，这样的毒药不是无意为之的呢？
她的语气稀松平常，仿佛是在讲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道理。可是谢寒松却靠近了一步，站在她面前，极其认真地说道：“怜爱弱者是人之常情，但是强者从来不是活该受罪的。”
苏沐言一怔。
“沐言姑娘睿智通透，举世难寻。”谢寒松接着说道，他简直不敢相信，刚才的那一番世态炎凉的道理是从这个小姑娘的嘴里说出来的，“但是一定要相信，众生平等，有人先前占的便宜，日后终究要还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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