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月傲然地看着苏沐言：“沐言小姐不是会吟诗吗，那我以曲子相和，沐言小姐作一首词来恭贺知府大人寿辰，怎么样？”
她这话一说出来，举座皆惊：“有谁能在一首曲子的时间作一首词啊？太难为人了吧！”
“这江小姐真是不安好心呐！”
“就是，按她这意思，是不是还得唱出来？”
“用心险恶啊，看她外表白白净净的，没想到心思竟然这么黑！”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却在暗暗期待：“江小姐弹琴，沐言小姐唱词？这个场面一定很精彩！”
“是啊，我也想看看沐言小姐如何应对呢！”
当日南都诗会被她挫败的人，也想看她被刁难，好出一口恶气，便道：“她那日好歹也拿了南都诗魁，若现在不敢来应阵，便是承认自己诗才不行了吧！”
听到江明月的请求后，冯瑾兰当机立断：“她是在刁难你，故意想让你出丑，沐言小姐，不要答应她。”
“可她打出的旗号是‘为知府大人助兴’。”苏沐言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若我不答应，下一个扣在我头上的罪名便是‘矜持扫兴’。”
冯瑾兰皱紧眉头，“这个江明月，心思还真不少啊！”
士宦人家的小姐，心思都够狠够毒，不然永远不能在众多嫡庶儿女中出头，哪里有像独生女儿冯瑾兰一般直爽的。
苏沐言带着一丝笑意看了她一眼，随后转向冯瑾兰，“好，我答应你。”
江明月嘴角划过一抹得逞的笑容，不等冯知府反应，急切地叫道：“拿琴来！”
那声音，仿佛害怕下一刻苏沐言就要反悔了似的。
“小心些。”冯瑾兰看着苏沐言的双眼，叮嘱道。因为萧淳，原本她对眼前的女子抱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但如今她看清了萧淳的真面目，这丝敌意也化为乌有，转而代之的是微妙的同病相怜的情绪。
苏沐言回给她一个浅笑，款款下了台阶，来到人群正中央，对冯知府道：“之前因为沐言的缘故，扫了大家雅兴，还望这一曲词能让诸位恕罪。”
寿宴纷乱明明是因为萧淳而起，她却主动揽责，在场的众人对她同情更深一层。捕捉到众人的眼神变化，苏沐言微敛双眸，恰巧下人在此时拿来了七弦琴，江明月没作声就迫不及待地奏响了第一个音节。
按照规定，苏沐言应该唱词了。
“世间自在人，江湖处处可垂纶——”
她坦然放声，其音清透，舒缓悦耳，韵律与《桃花郎》极其相合。
江明月一怔，指尖微乱，弹错了一个音。《桃花郎》是南都人耳熟能详的曲目，因此她这一小小的失误，被在场所有人辨认了出来。
人群中顿时响起几声对于她琴技的抱怨，江明月听见后抿唇，弹琴的动作更急促了些。
曲子的节奏越来越快，苏沐言的配词却没有丝毫仓促之感，依旧气定神闲。到了高声处，她屹立而歌，歌声如林鸟乍啼，天光破晓，让人为之一振。
人群中发出的阵阵赞叹让江明月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她拼命想要在琴声上压苏沐言一头，所以弹得过于用力，手指被琴弦勒得酸麻也不敢丝毫放松，一向享受的弹琴居然变成了一种酷刑。
她满头大汗地坚持着，终于快要迎来最后一段音符，她心里一喜，动作急躁了几分。
听到琴音逐渐虚浮，苏沐言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朗声收尾道：“——正是这，翩翩浊世佳公子，富贵功名，总等闲。”
曲终词末，天衣无缝。
热烈的掌声响起，苏沐言谦恭地垂首，只听得众人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我没听错吧，沐言小姐居然真就在一首曲的时间内作出了一首贺词？！”
“天才啊！”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不知道沐言小姐是南都第一才女吧？都第一才女了，作个词肯定不在话下啊！”
被惊艳到的人群之中，有一人却没有发出赞叹之声，只见她直直望向苏沐言，脸上满是沉思。
听着众人的赞叹，江明月却仍旧很不服气，她原本憋着劲想要一展琴技，顺便狠狠羞辱一番苏沐言，没想到她居然完成了近乎不可能的任务，在短短的时间内作出了词，还唱了出来！
她憋着一口气，恨恨地剜了一眼旁边喝彩的人们，这才坐下。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她的不满：“你们看，江小姐是不是很不服气啊？”
“琴都弹错了一个音，还不服气呢？”
“这么简单的《桃花郎》都能弹错，而且弹得一点韵味都没有，急匆匆地像是要去投胎一样，还没我八岁女儿弹得好听！”
“就是，她到底一天到晚在标榜些什么啊？”
苏沐言坐回原位，只听冯瑾兰恰巧在点评江明月的琴技：“随便抓一只鸟拿爪子去挠琴弦，都比江明月弹得好听！”
想象了一下这个场面，她没忍住笑了出来，冯瑾兰这才注意到她回来了，转头道：“沐言小姐，你的词写得真不错，我爹很满意。”
冯知府的脸上还是一成不变的慈祥微笑，但眼里多了几分趣味，“沐言有心了。”
在一首曲的时间内作词，随作随唱，这样的要求本来就是强人所难了，没想到苏沐言的词竟然还如此花心思——虽然入朝为官，但他向来不怎么喜欢功名利禄，心中向往的始终是百姓，而“世间自在人”、“富贵功名总等闲”几句，恰恰说到了他的心里。
“应该的。”苏沐言抿起唇角回道。其实这首词是她早就写好的，本来想着今日给冯知府呈上，算是贺词，没想到江明月忽然来了这么一手，她没细想就按照《桃花郎》的调式给词句安上了韵律，也算顺水推舟。
她刚刚唱完一曲，嗓子有些干渴，还没等开口要水，冯瑾兰就倒了一杯清茶递在她手上：“来，慢点喝。”
“多谢冯小姐。”苏沐言含着笑意说道。她参加这场寿宴的主要目的就是结识冯瑾兰，虽然一波三折，但好歹目的也算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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