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勤政殿得帝王赐座的没有几个人，戚容珩算其中之一，但这座华明渊其实并不想赐，戚容珩也并没有难么想坐。
“容珩啊，伤可好全了？”
这般心口不一的场面纵使心烦也得应付，华明渊哪怕心里恨不得立刻将戚容珩安个罪名给处置了，这会儿也不得不装作关切的模样嘘寒问暖。
戚容珩状似恭敬的拱手作答，“回陛下，臣得老天垂帘，此次死里逃生能再站着见陛下天颜，亦是脱胎换骨如获新生，终于是明白了身为定国公的责任！”
说着竟像是有些激动，又下座单膝跪地，“过往臣顽劣不堪，此次生死之际得父亲一语点醒，这才幡然醒悟，臣有愧盛朝，有愧陛下，有愧父母兄长！”
若是换作自己哪个不争气的儿子这样，华明渊心里别提会有多欣慰，可现在见着戚容珩这样……
“快起来快起来，身子刚好别动不动就跪的。”华明渊搭在龙椅上的手是愈渐收紧，隐隐都能看见些许青筋，但面色却依旧不变，依旧是那副关爱后辈的模样。
可戚容珩这难得的一跪可不是就为了说这两句冠冕堂皇话的，只见他嘴角闪过一瞬蔑笑后抬了头，眼中诚恳非常，“臣有一愿，望陛下准允！”
华明渊与之对视着，心中隐隐有些猜到他要说什么，但他这话说的直白便不能再岔开，只能无奈接受现实，“何以至此，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臣想让这身朝服重现朝堂之上，臣想请征东疆重现父兄所带来的国公府荣光，望陛下准允！”
该来的总会来，华明渊沉沉叹出一口气，旁人会以为他叹的是戚容珩的顿悟，实则叹的是何只有他和戚容珩知晓。
叹过之后华明渊起了身走到戚容珩的面前伸手将人扶了起来，随后拍了拍戚容珩的肩，点了点头，“好，好样的！鸿煊的儿子都是好样的……”
自古以来都说虎父无犬子，华明渊看着眼前高了自己半个头的青年，心中有些轻颤，他错了，他怎能认为戚鸿煊的儿子是个只会逛花楼流连美人的纨绔公子呢……
勤政殿内是暗流汹涌至少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荣国驿馆内现在却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盛朝不肯答应东荣提出的要求，东荣那方得了理也毫无退让之意，甚至提了句玩笑般的话。
他们说要是盛朝不答应公主和亲也行，他们可以换个条件，沈鸣疏一行听着句话自然喜出望外，可当他们下一句话出口时刚展开一点的笑意便僵在了脸上。
他们说要东疆寅州的伏光，一座城，换两国和平。
这简直就是笑话了，如若盛朝要献出一座城出去，那何不干脆与之一博？
这话说出来盛朝这方就知道此事再无可谈，便抓紧时间去向帝王复命，他们去时戚容珩已经出宫半个多时辰，而沈鸣疏他们入宫面圣后讲完谈判概述不过一刻钟，就有从东荣驿馆送来的急信入了勤政殿。
信是曲晖承亲笔所书，其上大概所言为盛朝皇三子礼法不执，轻视荣国公主，两国协商解决之法数日却以崩盘告终，那他荣国便也不惧与盛朝为敌争下这颜面！
信看到最后，华明渊气的已经有些手抖，猛地一拍御案，阶下一众人皆跪地齐声高呼“陛下息怒”，好一会儿才听得头顶传来一声极其隐忍的“都退下”。
此刻自然谁也不想触虎须，况且他们礼部该尽的职责已经都尽了，也没有理由再呆在这让帝王撒气，得了此言便都麻利的退出了勤政殿，直到殿门关上，一众人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心的呼出一口气。
荣国使臣连带着和亲公主都已经在给出信的时候便离了驿馆踏上了回程路，而信上已经给出了东荣大军列兵边境的时间，期限是一月。
此般详细告知已经算是仁义了，就证明他们只是打算来明的并不会去搞那些暗处偷袭的名堂，但盛朝这方，现在可是连一个能领军出征的人都没有……
礼部一众大小官员走了后那些大小武将们又被召入了宫，是从申时待到近戍时才被放出宫去，最后却也只见得华明渊靠在龙椅上呼吸沉沉疲惫俱现。
这一众大小官们有的是请战的，但当问题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却又都是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问谁对东疆地势环境有所熟悉，一个个皆摇头。
问谁了解东荣将派的猛将陈浦，一个个还是摇头道只听得名声不知其领军风格。
又问该率哪支军去对战东荣那支能和近些年的北尧势均力敌的濮宜军，一个个还是沉声叹气一语不发。
直至今日事逼眼前，华明渊才发觉竟是除了戚鸿煊一家再无人能定这盛朝江山，这些问题他同样问了戚容珩，恰恰跟这些人相反，戚容珩所有都坚定的答了。
一问，戚容珩答盛朝江山盛朝人做主，只要伏光百姓与盛朝一条心，便不惧。
二问，戚容珩答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虽不知陈浦不知濮宜军，却能通四方之书借民众之口找出致胜点。
三问，戚容珩答盛朝有定永、胜安、穆平等数支征战过沙场凯旋而归的勇军，又何愁没有一支能与那濮宜军对抗。
虽看着就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却能鼓舞人心，增涨士气，这样的无畏和戚鸿煊如出一辙，若没有那样勇往直前永不言败的主将，当年的定永军又如何能一战成名一跃成为盛朝第一勇军……
思及此，华明渊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年岁大了，不然脑子里又怎会时常冒出那些逝去已久的故人，明明好像登基还在昨日，那些过往依旧鲜活的存在他的脑海里，可就是有些人再也回不来，有些事再也无法改变。
为帝者不言错，华明渊也一样，无论戚容珩是否已经发觉父母兄长逝去之故，华明渊都不会放过他，逃过了这一回，这下一回，不是已经送到他面前来了吗？
此时的国公府内，戚容珩望着面前那身脱下来的朝服，眼中亦是冷箭般的凌厉，仿若看的不是一身衣服，而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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