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想的是马峥投胎要妖界，成长需要上百年，这百年时间足够自己找到她了。而且在人类社会都是由马峥照顾自己的，到了妖界，应该由自己照顾马峥了。
拿起牙刷刷牙，马峥嘴边很快就围上了一圈白沫。她一边动作，一边对着镜子随意的打量着自己。
一切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原本在家的时候，马峥已经不会特意打扮自己了，不过今天她打算和十八一起出门，想了想，马峥还是拿起了放在洗手台旁边的发蜡。
就这样，原本应该被隐藏起来的秘密突然暴露在了空气中。
马峥漱口的动作猛的一停，接着她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再抬头的时候，镜子里男人的表情变得格外狰狞。
六十多岁的她老了，哪怕勤加锻炼，甚至去男士美容院定期做保养，而十八依旧风华正茂。
马峥知道自己会在十八面前死去，可是她要优雅的死去，然后投胎到妖界，她相信自己哪怕失了记忆也会重新爱上十八，她相信自己从头开始也会为十八撑起一片天，哪怕十八是乌鸡国的公主。
可是马峥从来不知道，就算是自己到了这个年纪，也会和所有人一样变得丑陋，也终于会变成一个不讨喜的……老男人。
十八再看到马峥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静。可是十八还是察觉到了马峥的恐慌。
把碗筷放下，十八走到马峥面前，坐在她腿上，“我要抱抱亲亲举高高。”
马峥亲吻十八的眼睛，抱着十八如同多年前那样，举过头顶。然后马峥轻轻的十八放在自己腿上，“我还是可以举起你来的。”
感觉到了男人的惊惶，十八闭上眼睛，“当然，大峥哥哥是最棒的。”
似乎忘了，十八是小妖精，是会飞的小鸡精，只要十八想，任何人都可以把她举高。
*
下午的时候，马峥偷摸去了趟美容院。再出现的时候，白头发没了，眼下的细纹也跟着消失了。
十八面上笑着说好看，但她背后藏着的手却偷偷蜷缩了一下。
该怎么告诉大峥哥哥，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自己的爱都是不会变的呢？
哪怕马峥投胎到妖界，性格长相变差，可是十八相信自己的大峥哥哥还是自己的大峥哥哥。
同年，李志远重病，在最好的医院，李家人请了国内外最厉害的医生，但最终他还是在十二月二十七号那天离开了，连新年都没有撑到。
李志远和马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啊。
这大概是十八第三次看到马峥哭，前两次是马爸爸和马妈妈去世。李志远的葬礼之后，马峥精心维持的形象再一次消失，这一回之后，他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一缕。
不抹掉，不擦去，就这样永远的留了下来。
人生就是这个样子，从出生开始就在不停的迎接死亡，有时候无关紧要，有时候痛彻心扉。
在纷飞的大雪中，十八陪着马峥从墓园走回了家，一步一个脚印，猛烈的寒风吹过，所有的痕迹在瞬间消失，就好像她们从未来过。
除了安慰与陪伴，十八什么都给不了马峥。
又过了五年，十八眼下长了第一条皱纹。马峥在看到这条细纹的时候，表情似哭似笑。最终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的在上面摸了一把。
人类社会的灵力太稀薄，小妖精应该在妖界，自己也会去的。可是投胎了，自己还是自己吗？自己还是十八的大峥哥哥吗？十八会找到自己吗？自己会重新爱上十八的，这一点马峥确信。
同年，何金金和北北相继感觉到身体不适，四月份的时候，北北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的时候，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次年二月，何金金以相同的方式倒了下去。
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转眼四十年过去了，该走的人也都走完了，接下来就轮到马峥自己了。
别墅逐渐变成了老别墅，之前栽下的梧桐树也越长越粗，到后来用它的树杈做出的秋千甚至能够承载起两个人的重量。
此时，马峥的头发已经全部都白了，他坐在庭院的吊椅上，半眯着眼睛晒太阳，“我重新投胎到妖界，到成年要百年吧？这百年你怎么找到我呢？这样，临死的时候我除了许愿到妖界，还许愿从此只穿黑色衣服，好吗？”
十八的脚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地，“仙师会帮助我指引方向的，只是盼你投胎之后，不要多出个娃娃亲就好，或者在我找到你之前已经妻妾成群了。”
有很多的不确定因素，十八和马峥都是表面自信，实际上心里是期待又恐慌的。
夜晚，原本垂死的躯体突然又焕发出了新的生机，马峥隐约明白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了。
这是死神下的最后一道通缉令，已经避无可避。
死死握着妻子的手，恍惚间马峥似乎又看到了她年轻时候的样子，“十八，十八……”
同样白发如雪的十八回握的时候微微用力，“我在。”
小妖精在人间是有损耗的，回到妖界之后也要好生休养几十年，才能出发为二人的将来绸缪。
望着妻子依旧清澈纯洁的双眼，马峥的眼泪不停的从眼角往下掉。忍了忍，终于哑着声音开口：“十八，我爱你。”
用手指擦去马峥的眼泪，十八点头：“大峥哥哥，我也爱你。”
“十八，十八……”半分钟后，情绪最后到底像江河决堤一样崩溃了，马峥颤抖着说：“我害怕，我害怕啊十八！”
马峥害怕自己若是不能投胎到妖界呢？若是十八没有找到自己呢？若是自己一直遇不到十八怎么办？
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渐渐看不到东西了，挣扎了半晌，马峥最终怀抱着巨大的不甘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等我。”
“十八。”
等我，无论几个轮回，自己都会到妖界寻找十八。
感觉到马峥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枯坐一夜之后，十八终于出声了：“我会等你，你也要等我。”
等我不再是倚仗乌鸡国却一无所成的公主，毕竟在偌大的妖界，乌鸡国只是末流小王国。妖皇治下，小国林立。
等我成长，如同在人间你庇护我，在妖界我会为你开一条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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