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自树林深处呼啸而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惊得鸟鸣啁啾，声声如歌。
仿佛被大风吹动，远处的落叶在空中盘旋飞舞，渐渐汇聚成团，似一片轻柔的云彩般，托着一个晶绿色的光球向男孩面前缓缓飘来。
“哎呀，好强大的力量，我可能也打不过呢……”一个甜美稚嫩的童声自光球中传来。
随着落叶的飘近，一个小女孩的身影模糊地出现在光影里。她看起来六、七岁的样子，穿着漂亮的碎花裙子，天真无邪。
她有着一双深绿色的眼睛，瞳孔很深，仿佛将一整片绿林都收进了眼底，孕育着勃勃生机。尖尖的耳朵从金黄色的发须中露出来，可爱而俏皮。薄如蝉翼的两对翅膀晶莹剔透，闪着明亮的绿色光芒。
女孩靠近的瞬间，李璃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感自心底油然而生。澎湃的生命气息顺着毛孔渗进体内，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被顿时激活了一般。
女童把腿缩起来，抱着膝盖，整个人小小地陷在落叶里。她托着她圆润的小脸，用她灵动的大眼睛，把目光从李璃等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男孩脸上：“原来是你啊，嘻嘻，我还以为是那七个人呢！还有啊，我这么弱小，你忍心欺负我吗？”
“弱小？”男孩抿了抿唇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精灵之王？”
女童傲然仰头，露出个微笑，得意道：“长老总说我身上没有女王的霸气，但你却能一眼看出来，可见啊，他真的老眼昏花了呢。”
男孩颤了颤睫毛，登时沉默了。
普通的精灵只有一对翅膀，只有精灵中一个很古老的种族才拥有两对。翅膀是精灵们力量的象征，代表着自然之力。眼泪则是精灵之王独有的力量，饱含生命之力。
女孩拥有两对翅膀，眼里的生命精华呼之欲出，稍微有点常识的修士都会知道她是精灵之王。就连作为一名普通凡人的李璃，都在《百妖录》上看过关于它的介绍。
男孩沉默了足足半盏茶的工夫，忽然平静道：“方才与我交手的那人，不是精灵。”
“那位是槐树伯伯。”女童翘起嘴角，很委屈的样子，撒娇道：“他感受到了人族的气息，还以为你们是跟那些坏人一伙的呢~”说着，她瞟了一眼李璃，撇嘴道：“谁叫你跟人族混到一处去了，误伤是难免的嘛~”
李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道：什么叫跟人族混到一处去了？修士就不算人了？
“人族为什么要抓他？”男孩面色不佳，淡淡问道。
女童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神色：“为了找到我，然后延年益寿，起死回生呗。”
“你在他们面前露了踪迹？”男孩愣了一下，冷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妖族有个藏身之地不容易，现下怕是要被你害得举族迁徙了。”
“我没露踪迹!”女童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中充满了悲愤：“是他们人族利欲熏心，百年来大肆搜捕，不给我们留活路！”
这一刻，李璃的心情十分复杂。人族与妖族之间的战争不是自古以来便一直存在的。神阁初建之时，人妖和平共处，互不干扰，人界很是祥和。
人族修行不易，后因听闻把妖丹练成仙丹有助于延年益寿、渡劫成仙，便开始大肆屠妖。
人性从根本上讲是自私的，没有人不渴望长生。为了自己利益而残忍地去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力，人族从不觉得愧疚。
想了想自己为享口腹之欲而残害的生灵，李璃嘴角抽动，一时无话可说。
弱肉强食，是在这个世界生存的一道法则。李璃同情妖族，但也不知该如何指责自己的族人。
男孩往李璃这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存在即合理。比如精灵一族，若没有它们，这处森林所有的花草树木都会在不久后枯萎，变得了无生机。”
李璃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解释，怔了片刻后，下意识地脱口问道：“那刚才那伙人为什么还要去抓它们？”
男孩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厌恶：“得道成仙后，谁还会管人界是生机勃勃的还是死气沉沉的呢？就算人界毁灭了，他们也会在仙界自得其乐，不会内疚半分。”
“不会吧……”李璃刚吐出这三个字，就见男孩的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她立刻止住了嘴，苦笑着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李璃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因为她突然觉得，男孩说得有道理。在唐国后宫之时，她见过了人情冷暖，见多了人性凉薄。虽未看尽人生百态，却已感到世态炎凉。
这一刻，她真的相信，会有人贪婪得甘愿忘记自己曾经生活在人界，忘记自己曾经为人。
沉默半响，李璃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听闻，仙人六根清净？”
“嗯”，男孩淡漠回道：“仙人跳出轮回，不入生死，不享荣华富贵，没有七情六欲。”
没有七情六欲，就是他们不管人界同胞生死的理由吗？李璃心底一片冰凉。顷刻间，她对大长老等修士再没有了尊敬之意。
他们法力那么高深，谁知道他们手上沾没沾上鲜血呢？李璃撇了撇嘴，暗自想到。
男孩把视线从李璃身上转回来，看向女童，轻声叹道：“那你们要怎么办，难道又要挑起一场人族与妖族之间的斗争了吗？”
女童歪着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后，轻轻地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悲伤和痛苦：“只能开战了呀~我们必须要去争取平等生存的权利。再这样被人追着四处躲藏下去，总有一天，会避无可避。到那时，妖族就真的毫无立足之地了。”
李璃眉头微皱：她对妖族的遭遇十分同情，可是战争，注定会让无数无辜的人或者妖牺牲。
“就不能不开战吗？”她轻声恳求道。
女童托着腮帮，楞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笑道：“我要死啦……”
“我去帮你把那七个人全部杀死，你不就安全了？”男孩也不禁皱起眉头，轻蔑道：“虽然有点棘手，但我们联手，逐个偷袭，还是有胜算的。”
女童摇了摇头：“我们精灵虽弱，但还是有足够的力量去杀死那七个人的。我们不动手，主要是怕他们不回去的话，会引得更多人来追查他们的死因，到那时，我们就彻底藏不住啦。”
男孩那双好看的眸子里光芒渐弱。
“那怎么办……”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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