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先生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两圈，走到裴琅身后道：“知道我当年为何不许她读书么？”
“学生不知。”裴琅答道，并不扭头去看他。
“因为她没有这个命！”庄先生沉声道“一个农户家的女儿，早晚也是嫁给不识字的庄稼汉，叫她读书才是害了她，你以为会有人懂她么？”
裴琅无力反驳，双卿上一世的遭遇已经印证了庄先生所言。
庄先生见他不答，还以为他是存心赌气，更添几分怒气道：“你别以为自己考了个秀才，就能无所不能了。你是不是笃定了自个儿能叫她过上好日子，所以眼下怎样放肆都成？”
“是。”裴琅坦言。
“你...”庄先生气得脸色泛白，直想一脚踹到他背上，狠狠地踹醒他，叫他不要这么自视甚高。
“我之前一直这么认为。”裴琅缓缓地转过身，仰视着庄先生道“直到听了先生方才那句话。我以为今生有我，卿卿必可无虞，却不知这样的想法太天真了些，也太傲慢了些。卿卿的人生，总要她自己做主才是。”
庄先生闻言一滞，呆道：“什么自己做主。女儿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方才是正理。”
“先生难道不是这个意思么？”裴琅疑惑地看着他。
“就说你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庄先生气得吹胡子“我怎会有如此不正经的想法。我是怕你把她的心带野了，眼带高了，再也过不了正常日子。能嫁给你自然最好，万一嫁不成，那可就是生不如死了。”
裴琅没想到他担心的是这个，顿时放下了心，向他保证道：“我此生心里只有卿卿一人，只要她也愿意，我一定非她不娶。”
“哼。”庄先生冷哼道“说得比唱得还好，我只知天下男儿皆薄幸，除非看着她进了你家的门，否则我一天都不能放心。”
裴琅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双卿满脸焦虑地小跑着进来了，边跑边急道：“舅舅，都是我的不是，你不要责怪六哥。”
“没事的，先生没有为难我。”裴琅安慰她道。
庄先生见不得这黏腻的小儿女状，不禁又黑了脸。
裴琅赶在他发火之前道：“先生，我知道我说再多您也不信，既然您担心，那就按您的安排做罢。不过总要听听卿卿的意思，我不想她稀里糊涂地嫁了，日后再后悔。”
“嫁？什么嫁？”双卿忐忑地看着他。
“先生想让我们今年成亲。”裴琅向她解释道“我只觉得太早了些，卿卿你觉得呢？”
双卿面色通红，低头嗫嚅道：“我，我都成，全听舅舅的。”
她说完又抬眸看了眼裴琅，补充道：“还有六哥的。”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怎么能光听别人的呢？”裴琅顾不得庄先生还在一边看着，直接问道“卿卿，你愿意现在就嫁给我么？我怕你后悔。”
“六哥...”双卿碍于庄先生在场不敢应他，只低低唤了一句。
庄先生瞪了裴琅一眼，对双卿道：“行了，还不快去帮你舅母做饭，大姑娘家这幅模样成何体统。”
“哎。”双卿正心如擂鼓不知如何面对，听见庄先生这么说便趁势躲了出去，只是出门前仍忍不住偷偷看了看裴琅。
“我看她是极乐意的。”庄先生紧绷着脸对裴琅道“你小子惯会讨人欢心，要是让我知道你对别的姑娘也是这般，我断不轻饶了你。”
“先生多虑了。”裴琅知道庄先生肯这么说便是不生他气了，心里松了口气，没想到下一瞬便听庄先生说道“你赶紧回家，趁早请个媒婆上门来提亲，我等着你。”
“先生，我们还...”裴琅还想再争取缓一缓，可一见到庄先生不容置疑的神情便住了口，只好先答应下来。
庄先生见他答应了，便不再留他，挥着手不耐烦道：“快走罢，记住你答应的事。”
“是，学生告退。”裴琅心知怕是见不到双卿了，朝庄先生作了一揖便径直出了门。
等到家后，他把庄先生的意思向老沈氏说了，不想老沈氏竟颔首道：“你先生想得不错，我原也是这么个想法，就是怕亲家不肯。”
“祖母不觉得太早么？”裴琅在老沈氏面前没那么多顾虑，道“我和卿卿都才十几岁。”放到后世都还在上中学。
“是早了些，不过也差不离了。”老沈氏道“于家的敏中不也是早早就成了亲么。何况你和卿卿都相识这么久了，总这么着也不像话，成亲了才好堵住别人的嘴。”
“正是这个理儿。”于敏惠正在一旁哄着宁哥儿玩，听到这里也笑着插嘴道“我可是盼着卿卿早些过来呢，多个可以说话的人，省得寂寞。”
“跟我说话呀。”宁哥儿奶声奶气地冲于敏惠道。
于敏惠被逗乐了，捏着他的小脸道：“你个小话痨，整天就你话最多，把阿娘嗓子都快说哑了，还嫌不够啊？”
“要说话。”宁哥儿小手握住于敏惠的手，边说边眯着眼笑，露出几颗米粒大的小碎牙。
老沈氏满足地看着他们，对裴琅道：“什么时候六郎也能儿女绕膝，我就再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早晚都会的。”裴琅宽慰她道。
老沈氏笑道：“如此最好。提亲的事儿就交给我跟你哥哥嫂子，六郎就等着娶媳妇罢。”
裴琅略有些局促，老沈氏见了反而笑得更开怀了。
晚上裴珲回来，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并未太过惊讶，跟老沈氏合计了一番娶亲事宜后，便推开了裴琅的房门。
“哥哥？”裴琅见他进来，诧异地看着他。他正准备洗洗睡呢。
“怎么，六郎不欢迎我？”裴珲走到裴琅床边坐下。
“哪儿会。”裴琅连忙给他腾地方“哥哥不用陪嫂子么？”
“没事。”裴珲道“左右我们整天都能见着，也不差这一晚。”
裴琅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惆怅，担忧道：“哥哥怎么了，不开心么？”
裴珲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不开心，就是觉得六郎竟然都要成家了，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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